智慧的灯  第36章

作者:华严      更新:2020-11-16 00:06:01      字数:1030
  “看见水越没有?他一定急着看凌净华的。我得去告诉他,寒假里他回宁波去,凌净华起码瘦了五磅肉。”
  “少废话!看你走不走!”秦同强扯住林斌地耳朵去了。
  我无心安排剩下地几个学分,问王眉贞,秦同强是不是知道水越和我的事,她点点头,停了一下子说:
  “张若白也知道的。”
  “你告诉他的?”
  “谁又那么多话来?而且我根本就闹不清你们两个人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上学期大考时候张若白问我怎么你的脸色怪难看的,水越的神色也完全不对。我就是一句话,也就是事实,我不知道你们俩是怎么一回事。”
  我把钢笔在纸上乱画,横一个叉,竖一个叉的,把什么都叉起来。
  “寒假里他没去看过你?”王眉贞问。
  “不听说回宁波去了吗?”
  “连信也没有?”
  我咬住下唇摇摇头。
  “唉,我真是不大懂。”她惋惜地叹息一声。
  我用手撑住面颊,努力地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。
  厅里可真是一分钟也不得安静,同学们高声言笑,穿梭似地在人们地椅前椅后挤来挤去。我看到了陈元珍,站在教育系主任的台子旁。一套鹅黄色紧身短大衣和旗袍裙刺耀人的眼,头上包着一块黄绸巾,打一只蝴蝶结在头顶上,和武侠小说里的江湖女侠一样。她的嘴巴兔子样地闪动个不停,夹杂着有节奏的一阵又一阵的笑声,扭动着全身好像在跳肚皮舞。
  “嗨,你们两个人怎么孤零零的在这儿呀?”一只鹰爪搭在王眉贞地肩膀上。
  王眉贞没好气,说:“你倒数数看这厅里一共多少人,什么叫孤零零的?”
  王一川扮鬼脸,说:“我是说,你知道,你们的保镖怎么都不见了呀?”
  王眉贞不理会,他已经一屁股坐在我们旁边一个男同学的写字板上,把人家的卡片和钢笔都压住。
  “喂,你怎么了,王一川?”那同学抗议。
  “没关系,你和你的女朋友合一块用用。”
  “岂有此理!”那同学抽去写字板上的东西,和他身旁的女同学一同到别处去了。
  “他的父亲在我父亲厂里做事的。”王一川的大拇指向后一翘得意地说。边把那空椅子挪进坐下,一双脚笔直地伸向我的椅子底下来,我张大眼睛向他一瞪,便忙缩了去。
  “蜜斯凌,让我看看你选的是什么课?”他地头摇摆着,骆驼背的鼻子上有滴墨水,成了他身上唯一的书香气。
  我的课程目录把卡片遮去一大半,他的猪眼睛眨呀眨呀,问道:
  “莎士比亚一门你总该选上的了,是不是?”
  我说上学期已经修过了。
  “我也念过的,单单Romeo And Juliet这一篇就够我想了五六天。但是,那结局可真是太差劲,两个人都死去又有什么意思?你知道,尤其是那Juliet,年轻轻的长得又那么漂亮,说话甜蜜蜜的教人从心底喜欢起。最后那一死,海棠春睡般的。Romeo 那柄刀向胸中一插,哎——哟——”
  王眉贞忍不住笑了。我知道她不但笑他那怪表情,还想到近日轰动全市的电影:《罗密欧和朱丽叶》。如果我再问王一川莎士比亚集中的另一个故事,他一定会瞠目不知所答;但我既懒得多话,也不以戳穿别人的纸老虎为乐。
  忽然,他凑近我来,低声问道:
  “蜜斯凌,近来你有什么心事吗?你的人眼睛惨兮兮的,和Juliet的一模一样。”
  “王一川,呢几时见过莎士比亚笔下的Juliet呀!你说那女主角长得和凌净华像不像?看过没有?嗯?没看过我请客!”他说到“请客”两个字时,全部的自信心又都恢复了。
  “我们都看过了!”王眉贞还在笑。
  “哦,那么……对了,我差点儿忘了一件事,我家的一座好大的别墅已经盖好了。”他拿手一比,打着旁边一个男同学的头。“就在龙华那边,桃花也快要开了。你知道,呃,别墅里全部最新的设备:酒吧间、弹子房、音乐厅、游泳池,色色俱全,应有尽有。”他的右手切菜刀一样的一句一下地切过去。“蜜斯凌,到我别墅里去玩玩一定对你有益的,一定会使你这惨兮兮的眼睛快乐起来。你知道,同学们在批评说,看了你的眼睛,怪动心的哩,呃,就象《魂断蓝桥》一样。”
  “王一川,我看你真是满肚子的电影经了。还有什么可以搬出来用的?呃?Hamlet?”王眉贞问。
  “你说谁?谁叫Hamlet?”他问。
  “我叫Hamlet!”那个被他打着头的男同学说。
  “少捣蛋好吧?”他向那个男同学,“这明明是哪一个外国籍同学的名字。”
  “是呀。”王眉贞忍住笑,“他说和你一道上过莎士比亚课的。”
  “哦,哦,也许他注意过我,我可不注意他的。你知道,同学们个个都注意我,嘻嘻嘻,但是我不喜欢和外国籍的同学打交道,他们身上都有一股羊骚气。”
  “老天呀!她问你的是你看过《王子复仇记》这部电影没有呀!”那男同学说。
  “《王子复仇记》?当然罗,怎么会没有看过?那简直太动人了。记得我上莎士比亚课的时候,呃……呃……”他大约记起来了,呃了半天,呃不下去。
  “现在你记得谁叫Hamlet了吧!”那男同学笑着说。
  王一川的脸色像猪肝,双脚一跺立起身来,向厅的那边大声地吆喝过去道:“余在勇,把我的卡片领齐了没有?”
  钟楼前面的桃花又开得灿烂了。我追念以往的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地日子,这是不到今天境地不能领悟得到的。
  祖母说:人的一生离不了“苦”,得不到时受渴求的苦,得到时受怕失的苦,失去时受痛心的苦。
  我问她:“奶奶,您这一生受过多少苦?”
  “和所有的人类一样的分得我的一份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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