智慧的灯  第39章

作者:华严      更新:2020-11-16 00:06:01      字数:1113
  “美呀,眉贞,红花绿叶般的。”我坐在床沿上说。
  “真的吗?张若白说我全选上最俗不可耐的颜色哩!你说真的美吗?”她脱去手套,双手开始搓。
  “当然美,颜色本身并没有雅俗之分别,全看人怎样的调配,你就是配得好。”
  “谢谢你,刚才我赶着来时不留心撕破了一只袜子的损失,现在可讨回来了。”
  我们笑着,她坐在我身旁,问我现在可大好了。说同学们知道我病,都要她代向我问候。
  “看我给你带了一件什么礼物来了。”她从那放在我书桌上的又大又红的手提包后面,拎出一只银线编成的小花篮,当中插着四朵白色的玫瑰花,把儿上一条红丝带,系住一张白色的小卡片,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 三个小字:“祝康复。”
  “四者,思也。白色者,一片纯真之……”
  我皱着眉头一摆手,说:
  “请住口,眉贞,这样好的句子,留着上作文课的时候用。还有,我早和你说过了,请你别为张若白传递礼物,怎么你又不守信用?”
  她笑着说这花篮不算礼物,只是一个同学对另外一个生病的同学应有的礼貌,自然下不为例。
  祖母端进来两杯柠檬水,王眉贞慌忙站了起来,老人家吩咐她别客气,看我们都端起柠檬水喝着,问了我几句话后,便自离去了。
  “对了,差一点忘了还你这份‘人静、字好、文好’的甲等考卷。”王眉贞在手提包中取手帕时,笑着抽出一份上星期三考试的我的“通史”的考卷。果然,右上角一个猩红的“甲”字。
  “说什么‘人静、字好、文好’的!”
  她笑着用手帕捂住嘴,说这自然是“通史陈”的话。今天第四节课下课后,他拿着我的考卷找到王眉贞,问她为什么我两堂课都不曾来上,她告诉他我病了,他哦了一声,交给她我的考卷,说:
  “请你便中交给她,了不起,人静、字好、文好!”
  王眉贞走去了,他又从后面追上说道:“你去看她吗?为我问候一声好吗?”
  王眉贞说完又笑,笑得我恼恨地白了她一眼。
  那时候我和她原选的“喷水泉”黄教授的“中国通史”。但是黄教授临时不能来了,代他的一位年青的陈姓的讲师,就是这位通史陈。他的课讲得好,满脑子年月日时,像一部活的历史书。但做人的方法却特别得使我恐慌,上课不过六七次,便邀请我上他单身教员宿舍吃午饭,他亲自买了面条和鸡蛋,放在电炉上为我烹煮哩他又打听得我正在写毕业论文,搜集了一批适用的参考书,如果我要呢,请上他的“单身教员宿舍”(每一次他总把“单身”两字,念得特别响亮,好像不那样别人就不知道,三十出头的他,还没有结婚似的)。但我想,即使全世界的参考书都在他房中,我情愿交不出毕业论文,也不能踏上他那三层楼的房间去啊!
  “喂,通史陈和我说话的时候,那位蜜斯脱水超也听着哩。看那样子,想和我说话又踌躇着,通史陈走开,他也走了。”
  “密斯脱水超”便是水越,第一次点名时通史陈看错了字,念成“水超”,所以王眉贞和我说话时总爱这么称呼他。一方面也是她的好心,以为不直接提起他的名字,会使我心里减少些刺疼。在学校里这么些的日子,我不曾和水越一同上过一门课,没想到这学期,却一星期有三个钟点在一起,而且偏偏就同选的这位通史陈。但是,一个星期里有三个钟点同在一间教室里有什么好处呢?他看着我时不抬眼,苍白、一丝肌肉也不活动的板着脸。上课钟敲后才到教室,下课钟一响便提起脚来走了。
  “别以为他想和你说话,他既没有和你说成,你也瞧不到他肚子里去。”我说着偷偷地望一下王眉贞的神色,只想多听一些当时的情况。
  “为什么我要凭空猜想呢?通史陈来找我的时候已经下课了,蜜斯脱水超居然还留着,他大约要等候同学们都走开去。当我走近他的座位时他立起身 ,正遇上通史陈返回教室,通史陈看了他一眼,开口便提起你的名字,水越的椅子声音一响,去了。”
  我咬着下唇,双手一分开,考卷上红钢笔写的“甲”字给掰了下来。
  “凌净华呀,有时候我真是心里越想越不明白,看那蜜斯脱水超……”
  “你的通史考卷得的什么分数?”我打断她的话。
  “大饼,不错了哩,像我人不静,字不好,文也不好的。”
  我简直开始讨厌她,缩起脚来爬上床,面孔朝里的躺下去。
  星期五早晨回到学校,入了校门,劈面便见到那通史陈,立在医务室前面的水泥铺边旁;见了我,颀长而显着神经质的面孔露着笑,左肩胛习惯性的向上一耸,摇摇摆摆地横切过我前面的路,朝教务处那面去。我不由的眉心一皱,低下了头。
  第三节空课,和王眉贞一道上女生休息室去。阳台上坐着许多相熟的教育系的女同学,友好的让出长沙发上两个位子给我们坐下来。透过栏杆射进来的阳光,照在我们的脚上和腿上。只不过几天的工夫,这株触到阳台边沿的榆树,又添了不少嫩绿的叶子。大家都说我痩了,白色的脸显得惨白,大眼睛显得更大。然后编结毛线的人继续编,看电影杂志的人继续看,闲谈的人继续闲谈:从电影明星谈到衣饰,谈到跳舞,再谈到她们的系主任。
  “喂,知道那天我在百乐门遇到他在跟谁一道跳舞吗?”一个女同学说。
  “谁呀?”大家的兴趣都集中了。
  “还有谁呢?哼,两个人面孔贴面孔的拥抱着,真够肉麻哩!”
  “听说那‘花花公子’已经决定,等她毕业后请她当助教哩!”这是又一个人的情报。
  “那么他们以后更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,吴师母的醋坛子也摔不起来了。”
  大家笑了一阵,话题转到她们系里不日举行的辩论会。因为事先没有征求吴主任的同意便决定下来,使他认为尊严大损,气得两三天也不肯到课堂去上课。大家想想也觉得不妥当,便选了几个代表去道歉。到了他办公室的门外,看见上面贴着一张字:“今日闭门写作,学生概不接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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