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女出阁  第19章

作者:丹菁      更新:2020-11-25 03:22:29      字数:1106
  她总算明白了,当一个女人跟在男人的身后亦步亦趋时,并不代表那个女人是被世俗所牵缚,反而是出自于她的真情意、出自于她的心甘情愿,只是这个浅显的道理,她直到现在才明白。
  为何向来自诩聪颖过人的她会一直曲解其中的缘由?是不是她聪明反被聪明误,以致没让她看清整个事实?
  娘的视线之中,透露的便是这样至深的情感嘛!
  “诗意?”见她想得出神,乐老父子不禁出声唤回她的心神。
  “公公。”唐诗意迅速寻回朝四处飞腾的思绪,一双翦水幽眸依然是一片死寂,黯然地嵌在她削瘦的粉脸上。
  “我见你与扬儿之间似乎处得不甚融洽……”乐老爷子叹了一口气,总算把心底积压许久的疑问问出口。与其要他再继续看着自个儿的独生子成天失魂落魄地风花雪月,见他最常识的媳妇儿清丽的玉容像是失了生命的花儿逐日凋谢,他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,跟老天赌上这一把,只看他的手气好不好,但也要看他下的剂量够不够重,以便能争得小俩口日后恩爱两相欢。
  横竖这人生原是一场赌注,看是要争得一世,亦或是相思两头空,全都要看老天对这对阴错阳差的夫妻疼不疼爱了。
  “公公直说无妨。”她淡淡地开口。
  她幽丽的眼眸睇向外头纷飞的细雨,蓦地一阵苦涩涌上心头,不禁揣测着公公的心意。
  “诗意,不是爹不仁弃你不顾,而是爹瞧你和扬儿之间极不和歧途,遂爹便想……”乐老爷子说得口干舌燥,硬是无法将话说得完整。
  想不到不过是个试探性的言语,竟会艰涩得令他难以开口。
  “公公想为夫君纳妾?”她将失焦的空洞眼眸自门外移到乐老爷子身上,绝艳的脸庞上依旧是一抹淡淡的、看不出痕迹的笑。
  她早猜到了不是吗?
  果真如爹所说,女子有才有貌绝非好事,遂爹只求她别让乐家给休了,给他唐家留下颜面便成。
  她的人生自她光芒崭露的那一刻起,便让爹给下了预测,但她不服,不断地抗拒着,终究是抗拒不了天,推翻不了这个左右她人生的天,更跳脱不出这个束缚她一生的天。
  她该要认命的不是吗?
  在这妇人无权的时代里,她不知道她还能反抗什么,她也不知道她这一双不全的手还能紧握住什么,除了认命,又能如何?
  肩膀丰这一双丑陋扭曲的手,唐诗意不禁自叹,若是当初王媒婆没搞错这婚嫁,若是她没嫁进扬音阁,而是嫁进了紫宣堂,她或许可以过得好一点。但这事儿没经历过又怎能比较呢?
  “诗意……”瞧风她脸皮那一抹飘渺得似乎随时都会令她消失的笑容,乐老爷子心底没来由的一惊,不禁扪心自问,他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?
  若是事情没照他的想法走,可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。
  唉,早知道他这个人赌运向来不佳的,但这裤子都已经脱了,岂有不下池淋浴一番的说法?
  “男人娶妻纳妾乃是天经地义之事,诗意岂会不懂?”她突地自嘲地笑了笑,翦翦幽眸淌着亮光。
  这天底下的事岂有她不懂的?但她懂了,并不代表她便会欣然接受。她很清楚,她不过是个女人,是个无力扶天的女子,她所该做的事便是认命,除了认命,还是认命。
  “你的意思是说?”见她以笑掩去一脸的酸涩,乐老爷子的心头更是一阵狂颤,直觉得她笑得愈是灿烂,眉头愈是跳动得猖狂,像是隐隐约约之间在告诫他什么似的。
  “诗意认为夫君似乎挺爱风雅楼的袭衣姑娘,不如请公公安排,择日为那袭衣姑娘赎身,将她纳为夫君的妾。”她依旧淡然得如一阵轻掠而过的风。“袭衣不俗,诗意懂得夫君疼爱她的心。”
  夫有再娶之义,妇无二适之文,故曰,夫煮天。天固不可逃,夫固不可违也,行违天则罚之!礼义有愆,夫则薄之,故,事夫如事天,与孝子事父,忠臣事君同。
  既然这女诫便已决定了女人的一生,她除了顺天、成天、事天,又能如何呢?
  她会努力地扮演好自己的角度,绝对不会让自己再逆天而让爹蒙羞。
  ***
  回到房内,唐诗意很意外一抬眼便见到慵懒地躺在床榻睥乐扬,令她不禁呆愣在原地,直以为思念凝成幻影,将他的神魂催到她的面前。
  他怎么来了?
  不,应该是说,他怎会回来了。毕竟,这里也是属于他的房间。
  “上哪儿去了?”他斜睨着她急忙将双手缩入袖中的举动,不悦地调回视线。
  “同公公聊聊去了。”她淡淡地扬笑,不似初相识时的剑拔弩张。
  唐诗意缓缓地走到他的身旁,温柔地坐在他的身侧,引得乐扬古怪地凝睇着她,感到她今日的不对劲,但他也只是不语,等着她的下文。
  “夫君想纳妾吗?”
  原想要一气呵成、假装不在意、洒脱地将话说明白,岂知话一出口,仍是抖颤的,以以平抚。
  心痛得像是万针穿刺,直抵心扉最脆弱的部位,而藏于袖中的手指更是紧紧地掐入掌心之中,泛出缕缕血丝。原以为自己可以忍过去的,但自心间蔓延至灵魂的痛楚是恁地深沉,令她无以顾及每一处淌血的伤口,只能紧扭双手,任由指甲刺入手心肉里。
  “怎么?唐大文人打算要我纳妾,这可真是一点都不像你了。”乐扬冷然地哼笑一声,慵懒邪鬼载地凝睇着她一脸惨灰。
  他可还没忘了她的伶牙俐齿,没忘了她是怎地怒斥他扌流不知耻;对这时代怀有逆心的女人怎会开口要他纳妾?
  这简直是笑话!
  他倒宁可相信临安会下起漫天大雪,也不愿意相信她所说的违心之论。
  “诗意打算让夫君纳袭衣为妾。”在爹视而不见的生活十几年来,她已经习惯在生活中掺入欺骗自己的谎言,而现下再多一点自欺的谎言又算得了什么?
  心再痛再苦,思念再深再浓,期望再急切再奢求,所有的希冀终会破灭,所有的痛楚惆怅都会随着时间而慢慢忘怀。就如同爹对她的伤害,她也可以花个十几年释怀,至于他的伤害,虽然可能得多花一点时间,但终究洹可以忘动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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