债主  第19章

作者:绿痕      更新:2020-04-11 14:30:33      字数:1138
  这般看着看着,斐然不知怎地,喉际与鼻尖忽然有些酸涩,在反覆深呼吸了许久后,他二话不说地走进房里坐至她的身旁,取来搁在她脚边的针线,再随手自衣堆里拉来一件道服,然后他开始学着她,一针一针地缝补起衣裳。
  对于他的莫名加入,尚善不可否认她很是意外,但堆积如山的工作正催促着忙不完的她,所以她也没有多想,转过头就继续着手中的大业。
  但尚善到底是打小就做这事做到大的,她的针线功夫自是俐落非常,斐然却不是,身为初学者,最多他也只会依样画葫芦,然后就这么画呀画的,他很快就被银针给扎得一手的血。
  尚善拿过被他鲜血染红了一块的衣裳,没好气地推着他的肩膀。
  “不会就别碍事,一边去。”就算他想分担她的工作,那也得看他是不是那块料。
  斐然不死心的抢回来,“我帮你。”
  “帮我染布料?”
  “……”
  手中的衣裳再次被她夺走,斐然缩着伤痕累累的手指头,有些沮丧地垂下了脑袋。
  “我……没做过这等事。”许是近来被过多的挫折弄得他有些丧失自信,他总觉得,在她面前,他就是个没用的魂主。
  这不是废话吗?尚善也没多打击他什么,同样因身为过来人的她,自小就生长在富贵的环境里,食衣住行皆有人代劳,她以前又哪曾做过这种事?不会也是自然的。
  “行了,我肯定你的心意,但不指望你的努力,你别愈帮愈忙。”看着那件被染红一块的衣裳,她有些烦恼明日她该怎么去跟她的六十七号师祖交代。
  斐然也知他造成了她的困扰,“我……”
  “你的身子还没大好,若是饿了就去厨房,我给你留了粥。若是不饿,那就回房去睡觉。”她没空同他发脾气生火,只是摆摆手赶他走。
  “那你……”
  尚善低下头继续拈起银针,“这些年来你也从没想过我,现下就更不需你来关心了。”
  怀着满心沉甸甸的愧疚,斐然垂头丧气地走出工务院,在他身后,灯火下的尚善依旧在跟如山的衣裳奋战,他虽落得一身清闲,脚下却沉重得有若万斤……
  次日当天还没大亮时,习惯早起的尚善打着连天的呵欠来到厨房,定眼一瞧,原本昨日就已用光的泉水,已经打好装满在五个巨大的水缸里,角落边存放食物的地方,放着一堆自菜园子里摘采来的新鲜食蔬,就连旁边的磨房里,沉重的石磨前,也已放着两桶刚刚磨好的豆汁。
  这是怎么回事?
  她那九十八个货真价实的神仙师祖,是良心发现还是终于想动动一身的老骨头,所以才来她的厨房施仙法显灵?还是她那位黑心又黑面的师父,总算肯听从她的恳求,自山下聘来个大娘减轻她的工作量?
  “早。”斐然在她抚着下巴猜想着时,抱着一堆自柴房取来的柴火,在路过她时同她打了声招呼。
  尚善愕然地瞪着他勤快的模样,然后走至厨房外头,先是看看天,然后再看看地,接着走到斐然的面前摸摸他的额,确定一下这不是什么天变地异的前兆。
  “今儿个早膳煮萝卜粥好不好?”斐然一手拿着菜刀,一手拿着根大白萝卜,微笑地站在她的面前问。
  她愣愣地点着头,看他拿着萝卜走到一边蹲下,手法熟练地一根根削去皮……半晌,她想不通地歪着脑袋,默默地洗起白米准备熬粥。
  忙碌了半天,当她熬好一大锅加了香菇豆丁和萝卜的米粥,斐然正愁着该怎么将这锅热粥给搬至饭堂里时,尚善已在身上拍了一张大力金刚符和一张水火不侵符,举起大锅倒入一个个大盆中,然后两手各扛起一只大盆。
  她回头瞥了看得满面呆然的斐然一眼,“还愣着做什么?帮忙搬去饭堂啊。”
  “喔。”他迅即回神,运起身上的内力,有模有样地学着她也扛起两只装粥的大盆。
  在他们送完早膳,也各自在厨房里喝过几碗粥后,一刻不得闲的尚善又自饭堂送回数量庞大的碗筷碟盘,接着她便蹲在厨房外头的老井边,打起井水洗刷起餐具。
  一早打过井水的斐然知道,那井水是有多么的刺骨冻人,这般看着尚善用着一双冻红的手洗着碗碟,斐然一手按着胸口,好似胸膛里的那颗心骤然遭人掐紧,令他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  记得听她说过……她生前好像是个相府的千金小姐,身为天之骄女的她,该是被人捧在掌心中疼爱呵护的,就像他的妹妹斐净一样。在斐净未出嫁前,皇爷府合家上下,哪个人不是把她当珍宝放在心上疼宠?而他,又怎么能让尚善在变成魂役后,沦落到眼下这等景况?
  一把抢过尚善手中洗碗用的抹布,斐然蹲下身子将她给挤到一边去,以不熟练的动作洗刷起堆叠如山的碗盘。尚善呆站在一边看着今日格外反常的斐然,并没有阻止这位以往十指从不沾阳春水的然公子抢她的工作,她只是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他许久。
  “你打算留在道观当长工?”
  “……看情况。”斐然手边的动作顿了一下,开始在心底思索,他究竟是该留在这儿替她分摊道观的杂务,还是干脆就直接把她拐回家好生供着。
  接下来的一整日,斐然处处抢起她的工作,但到底他只是个新手,一点也不习惯做那些杂务,时不时帮倒忙的他,即使被尚善嫌弃了一整日,他还是硬着头皮意志坚定地继续帮忙。待到吃过晚膳,尚善又再去跟成堆的衣裳奋战时,没有缝衣天分的他已经累瘫趴平在客房的床榻上。
  “小伙子。”消失了一整日的清远,在他一动也不想动的这个时刻,又事前一声招呼都不打地就出现在他的身边。
  斐然疲惫地掀开眼皮,侧过脸看向那位一点也不像仙翁,反倒更像是跟幽灵结拜过的老道士。
  “我错了……”仅只一日,陪她一块儿过着她早已熟悉的生活,他便深感无比懊悔……若是早知她以往所过的是这样的日子,那他当年无论如何也不会抛下她。
  “知错就好。”清远觉得,其实他这个魂主也不是那般无可救药。
  “往后能不能别让她做那么多的工作了?”斐然很有自知之明的,他知道他本身并没有与这座极山道观抗衡的力量,所以现下他满脑子所想的,就是该怎么让她的日子好过一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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