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女的骑士(中)  第18章

作者:黑洁明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07 01:57:09      字数:1047
  他愣住,但那女人没有,看见他在浴桶里,她如同往常一般走上前来,拿了条干的布巾,替他擦拭身体。
  他站着,没有动。
  他不知她在想什么,她始终垂着眼做事,没有抬头看他,他看不见她的眼。
  他想要强迫她抬头,想知道她在想什么,想知道恐惧是不是仍残留在她眼里……
  他低头看着她服侍着他,旧日的记忆浮现,她安静又顺从的身影和多年前那个胆小的女人重叠在一起。每一次那老怪物来找那个女人,她都不敢反抗,只是默默承受,但事后她总会被那无用、懦弱又嫉妒的丈夫痛打一顿,然后他也会被打一顿。
  那个女人厌恶那一切,她痛恨那残暴的老怪物,还有她可悲的丈夫,可除了默默忍受,也要他忍受,然后在夜里流泪,她一句话也没吭过。
  有一次他意外撞见那老怪物和她在一起,她面对着他,却没看见自己的儿子。一双曾经美丽的大眼,黑暗又空洞。
  那生他养他的女人一脸木然,只是在忍耐着,忍耐将她压在墙上逞兽欲的领主,忍耐她故意离开的丈夫,忍耐这该死的世界。
  直到她死去的那天为止,每一次他看她,那个女人的眼里都存在着那黑暗又可怕的空洞。
  眼前的女人,就像多年前的母亲。
  因为失去希望,因为走投无路,因为害怕被揍,所以安静而顺从。
  有那么一瞬间,他想着要抬手让她抬头,逼她看他,让他看清她的眼,但就算恐惧仍在她眼中,他也不清楚该怎么做,才能消除她对他的畏惧与害怕。
  而如果她闪避他的碰触,如果她的眼里除了恐惧,还有厌恶与强忍,或出现那无神的黑暗空洞,他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忍受。
  到头来,他的手指虽然抽动了一下,最终仍没抬起。
  所以他转过身,抓了另一条布巾擦头,朝那张大床走去。
  谁知,当他在床上坐下时,却看见她拿着一座烛台,跟在身后。
  一时间,有些怔忡,搞不清楚她在做什么。
  他擦着湿透的黑发,看着那女人走到床头,把烛台放下,打开她搁在床头的那个小木箱,从里头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。
  她走到他面前,站在他敞开的双腿间,将那盒子打开。
  盒子外面绷了皮革,里头衬着宝蓝丝绒,蓝丝绒上,搁着银色的小剪刀、针盒、顶针、锥子,那些东西都是纯银的,上头还雕刻着花样。
  她拿出纯银的针盒,打开筒状的盒盖,倒出了几根针,她取出其中一根银针,把针盒放回那精致的针线盒。
  然后,她伸手握住了他垂搁在大腿上的右手。
  他一愣,左手停下了擦头的动作。
  她举起他的手,将他粗糙的大手翻转过来,在床头的烛火照明下,拿着那根银针戳刺他的掌心。
  不自觉,他屏住了气息,看着眼前的女人,垂眉敛目,小心翼翼的,将他掌心里扎着的木屑挑出来。
  他不觉得痛,早已忘了断裂的木屑扎进了掌心,那是下午的事了,下午他痛揍那孩子的时候,发生的事。
  可她没忘。
  他以为她会痛恨他如此无情的揍那个孩子。
  但她在照顾他,小心的,一根一根的,将那些木屑和小刺,从他粗糙的掌心里,将它们全挑出来。
  “为什么?”
  疑惑,无法控制的脱口。
  “我差点打死那个孩子。”
  “你没有。”她垂着眼,专心挑着他手上的刺。
  一颗心,在胸中大力跳动。
  “我揍得他皮开肉绽。”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。
  “你没有。”她轻轻转动他的手,好让光线照得更清楚,仔细再挑出另一根小刺,道:“我本来也以为他伤得很重,他看起来伤得很重,但我检查他时,才发现不是那样,那只是一点皮肉伤而已,你把棍子打在地上,所以声音才会这么响,所以那木棍才会裂开。”
  他喉头一紧,有些哑口,他没想到她会发现,他没想过她会看出来。
  她抬起头,看着他,说:“我不是笨蛋,我知道事情有一定的规矩,他偷了东西,就必须受到惩罚。”
  她翠绿的眸子,没有恐惧,只透着歉意,和让他屏息的温柔。
  看着眼前的女人,他不知该说什么,只觉一阵热气上涌,充塞全身。
  她重新垂眼,继续帮他挑刺。
  有根木屑刺得太深,她用针挑不出来,便放下那根针,直接捧起他的手,低头张嘴用牙将那根刺咬出来。
  一滴血珠从掌心涌了出来,她低头吻去。
  他能感觉到她柔软的唇瓣,当她抬起头时,那只手无法控制的追随着她的脸,抚着她秀丽的面容。
  她抬眼,瞧着他。
  “我不该干涉你的决定。”她悄声说:“我早该知道,你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  “也许我是。”他粗嗄的说。
  “你不是。”她凝望着他,“你听了不同的建议,做出了决定,困难的决定。你让人们知道犯了错要付出代价,你让那些孩子记住了教训也保住了性命。”
  他无法相信,几乎不敢相信她能懂,不只看出他试图隐瞒的作为,也懂他为什么这么做,甚至能够理解认同他。
  但眼前的女人,缓缓倾身,第一次,主动吻了他。
  她吻了他,她情不自禁。
  下午他动手时,凯真的以为自己看错了人,但当她发现事情的真相,发现他做了什么事时,她才惊觉他从来不曾真的想打死那孩子,他挂在脸上的冷酷,只是为了掩藏他做的事。
  她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,那只是三个农奴的孩子,他们偷了东西,没有多少人会在乎,可他在乎,所以他亲自动手,宁愿伤了自己的手,也要演那场戏。
  她知道他不想揍那孩子,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愤怒。
  整个晚上,他的脾气都无比暴躁,他早就该处理他的手,可他没有,只是用这伤痕累累的手,去揍那两个男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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