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魁盼盼  第2章

作者:黄朱碧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09 05:48:18      字数:1084
  最后财压群雄的是漕帮帮主,人称「船务大王」的豫顥天。
  风盼盼一听到「大王」二字,就直觉的认为此人必定头禿肚肥,牙暴嘴阔,噁心得教人倒足胃口。
  更过分的是,这个大王有心买醉寻欢,却端着架子不肯亲自到风軒来,只随便派了一个管家两个家丁,挑了一担的黄金当开苞费,就把她给「订」了。
  故弄什么玄虛嘛!八成是丑得不敢见人。
  这么热的天气,想起这么恼人的事儿,不觉已是香汗淋漓。风盼盼不理会帖身小廝亚倩的勸告,坚持穿着寬袍大袖,敞开艳红肚兜,踱至前廊外,撩开裙襬往云石台阶一坐,立刻「中门」大开,和风从裙下微微地飘入。呵!好涼快。
  「亚倩,你到底帮盼盼准备好了没?」艳娘尖拔的嗓门,自月洞门外一路杀进来。
  「姑娘,你快进去吧。」亚倩一听马上吓得手脚发抖。「要是让她看见你这个样子,怕又要大发脾气了。」
  「怕什么?天塌下来有我顶着,去,帮我拿一支扇子来。」风盼盼把所有的怒气全部写在脸上。
  艳娘不顾她的感受,任意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许给一个脑满腸肥的土财主,这已经够委屈她的了,难道连納涼也不行?我就偏要把腿张开开的,怎样?
  「我说盼盼呀,你是——」艳娘自穿堂转入,一张浓妆得五颜六色的笑脸,被眼前超没气质的景象,给气得僵凝在半空中。「要死了你,这这这……若让旁人撞见了,你叫我这张脸往哪里摆?」
  「人家瞧见的是我的身体,干你的脸什么事?请搞清楚,我是妓女耶,这种举动不是很契合身分吗?」想到今晚她就要被「那个」去了,风盼盼的口气无论如何都软不下来。
  「你——」忍住忍住,紧要关头千万得忍一时气,方能保百年榮华富贵。艳娘咬咬牙,立刻换过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。「要納涼,法子多的是,何必这么『辛苦』呢?李嫂!」
  这名妇人是专门侍候盼盼沐浴的佣仆,在醉颜楼,只要是顶级的红牌名妓,洗脸洗手拧毛巾,都有旁人代劳。
  「去把澡盆端进来。」艳娘吩咐着。
  「我不要洗澡。」风盼盼蓄意跟她作对,霍地起身,接过亚倩拿来的葵扇,兀自绕着园子乱逛。
  艳娘发急,忙顛着屁股跟在后面,以过来人的经验好说歹说的勸她看开点。「橫竖这种事,一回生二回熟,以后你就没感觉了。俗话说:裤带松松,胜过做长工。」
  有够低俗!
  风盼盼大剌刺地拋给她一记大白眼。「你真行,那些臭男人竭尽所能地想蹂躪我们的身体,而你则不遗余力地糟蹋我们的尊严。」
  「噯喲,我干了几十年老鴇,还没听说妓女也讲究尊严的。啊!」盼盼原本疾步快走,不知何故忽然停住弯下腰,害艳娘一个不慎直接撞上前面的树干。「要死了你。」
  「自己走路不长眼睛也来怪人。」懒得理你。盼盼走累了,索性坐上大树下的鞦韆。柔嫩纤细白皙胜雪的玉指握着葵扇,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,脚上的绣花鞋上上下下踢晃,像在向艳娘作无言的挑兴。
  「唷,我的姑奶奶,什么节骨眼了,你还有心情在这儿浪费时间?人家豫老爷已经差人来『摆房』了。」「摆房」是江湖规矩,凡是买下青楼女子的首夜,就必须耗费鉅资,裝奩其绣房,一方面彰显自己的财力,一方面表示对这名清倌的尊重。
  豫帮主自晌午开始就在西廂摆上筵席,厅上张灯结綵,灯火辉煌,各色鲜花綴成上、下联:
  花径不曾缘客扫
  蓬门今始为君开
  此刻彩霞满天,然夕阳尚未落尽,微明薄暗,碧罗纱灯却已缓缓点亮了整座湖面。
  「喂,我讲的话你到底听见没?」艳娘两脚用力一跺,左右两旁旋即走出三名壯汉。眼看拿盼盼没辙,便使出狠招了。
  识时务者为佳人。风盼盼狭长凤眼轻浅翻飞,心中似乎另有盘算,忽地瞨哧一笑。「跟姨娘闹着玩的,怎么就当真了?别生气别生气,我泡澡去了哦。」
  仆妇已抬上三脚红漆浴盆到寢房中,里边盛着日头晒了两个时辰的井水,用这水沐浴据说极有美颜润肤的效果。
  风盼盼反手关上房门,确定艳娘没躲在外头偷窥,才安心地褪去衣裳,弯腰试探漆盆里的水。从几千丈的地底下冒出的井水,本应冷冽沁心,却给强烈的日光煲得暖呼呼。
  多年来,每逢夏日,老鴇就用这微温的井水,让她浸泡婀娜曼妙,恍如凝脂的身躯。说起来对她的呵护也还真是尽心尽力,这也正是为什么她心里虽然忿忿不满,仍愿忍气吞声的主要原因。
  洗毕,她跨出澡盆,赤足踩在梨花木地板上,由仆妇为她拭去身上残留的晶瑩水珠,披上冷衫。她摘下发髻上的羊脂白玉簪,让浓密乌亮的青丝,垂长如飞瀑般地倾瀉而下,开始对镜整妆。
  风盼盼不喜欢浓妆艳抹,亚倩只为她轻扫黛眉,点上絳唇,于两眉间帖上红黑相称的花鈿,她整个人便似一幅古画仕女,款款如云出岫,在烟灯闪烁中,妖嬈美艳得不近情理。
  「呵!」三年了,这声惊叹始终是亚倩对盼盼美貌唯一的评语。「那位豫老爷子今晚一定会被姑娘迷得神魂顛倒。」
  「爷就爷,干么还加个老,听起来乱恐怖的。」她想起去年醉颜楼的秋月姐,被一个漂染大王相中那夜,年逾花甲的老头子抚着寥落的白鬍鬚,危危顫顫捧着一大杯酒往嘴里倒,一半从嘴角流出来犹自没有察觉,还呵呵直笑的可怕景象,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。
  「只是个称呼嘛,我听说其实他犹未满而立之年。」亚倩为她戴上耳环和珠玉,再由紫檀柜里取出沉香色水纬罗为她披上。
  「真的?」盼盼将信将疑地陷入短暂的沉思。低喃着「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,但,那又如何?」
  「甭嘀咕了,咱们得准备出去见那位豫老爷。」
  「等等,你先出去,我想静一静。」
  亚倩瞧她脸色有点不对劲,忧心地问:「你没事吧?要不要我找大夫来把把脈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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