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柔半两(上)  第2章

作者:黑洁明      更新:2020-02-18 14:43:30      字数:1045
  今日是庙会,街上人来人往,热闹非凡。
  城西这儿,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,街这头有人指使猴儿在表演杂耍,街那头有人在斗摔角,不一会儿,经过了一戏台,台上几个角儿在唱戏,男人挤满了台前,一旁分隔男女的棚子里也挤满了姑娘与妇人。
  车马再往前行,经过了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,那楼面不宽,不显眼,但门帘上的「当」字,却极为触目。
  那大大的「当」字,让她心头一紧,车马不停,继续前行,把那间当舖留在庙前,她却无法控制的想起当年。
  她清楚记得第一次看见那男人时的情景。
  每一个细节,都一如昨日,好似才刚刚发生……
  五年前——
  她出门时,天还没大亮,薄薄的晨雾,让一切都看不真切。
  跨出门槛的那一刻,她心跳飞快,手心有些冰凉,虽然换了男装,穿了男鞋,出门前她也再三从镜子里检查衣装,确定自己看起来就像个男人,即便如此她仍有些紧张。
  她这行为,若被人发现,她这辈子就完了,可想到躺在床上高烧不退的翠姨,她一咬牙,还是抬脚跨了出去,回身合上了自家后门。
  薄雾中,到处都静悄悄的。
  她住的小别院在城外,要走到城里,还要走上个把时辰,她提着心在路上走着,当第一个人出现在眼前,她一颗心跳得好似要从嘴里窜了出来。
  可那人只挑着两篓青菜,和她错身而过。
  她强迫自己往前走,慢慢的,街上人多了起来,一开始她每遇到一个人,都好怕被人叫住,手心一直冒着汗,但一个两个、三个四个,越靠近城门,人就越多,但没人多看她一眼。
  出门时的胆怯慢慢退去,发现没人多瞧着自己,她渐渐安了心。
  当她终于来到城门前时,看见门前排着等着进城的人龙,一旁有人卖着清粥小菜,也有人在路边卖着包子馒头,她看了两眼,但没有上前去买,只排到了人龙的尾端,加入那群等着进城的人。
  城门等时间一到就开了,看见守门的官兵,她心又跳,可她没受到任何刁难,等着做生意买卖的人们涌入了城里,朝最热闹的城西市集而去。
  她跟着那些人,来到庙前当舖,当舖的门还没开,怕自己被人认出是个姑娘家扮的,不敢就这样生生的站在大街上,她走到了对街的小巷里杵着。
  在等对街的当舖开门时,她不禁伸手摸了摸藏在怀里的玉珠子,怕自个儿太紧张,方才落在了路上。
  它还在,还好好的待在她怀里。
  翠姨说,这串玉珠子是当年娘嫁过来时,老爷送娘的,是娘的宝贝。
  娘是正妻,娘家是书香世家,祖上还进过文渊阁,曾是朝中大官,替皇上写过字,代笔下过旨。娘是大家闺秀,缠了小小的足,穿着小小的金银绣鞋,坐着艳红软轿,被人抬过了千山万水,从京城嫁到了苏州来。
  可娘虽懂得棋琴书画,却不懂男人。
  娘的娘家,家道中落了,才将娘嫁与富商。
  虽然富,却不懂生活,没有文采,夫妻俩说话总牛头不对马嘴。
  这是下嫁。
  翠姨总爱撇着嘴,说娘当年有多委屈,说老爷多么不懂得珍惜,说老爷后来娶了妾,让娘多伤心,说娘是因为这样才病了,嫁过来不到三年就走了。
  这些年,她听着早没了感觉。
  她虽是正妻所生的孩子,却不受宠。
  娘死后,那小妾扶了正,当她懂事时,翠姨和她早已不住在温家大宅里,而是住在城外的小别院。
  小妾看了她觉得碍眼,连见都不想见,找了各种理由,说服了老爷,让翠姨和她搬出大宅。
  那一年,她三岁,什么也不懂得,也不觉得有什么。
  她不愁吃,不愁穿,有屋子可住。
  后来懂了,是因为被人笑她没有缠脚,是天足。
  后来懂了,是因为那女人,连说亲也不为她说。
  后来懂了,是因为人们总会在她背后说三道四,指指点点。
  她是正妻的孩子,却是个不受宠的孩子,娘不受宠爱,她模样似娘,不爱笑,性格不讨喜,也一样不得宠。
  每年,她能见到老爷的时候,就是过年吃年夜饭的时候。
  但,也就那样了。
  那男人不喜她,女人当然更不会让她有机会得宠,常常话都不让她说上一句,有时连问安都不让了。
  女人生了四个孩子,三女一男,那男孩白白胖胖的,见人就乐呵呵的笑,一脸讨喜又聪明,让男人乐翻了天,一双眼更看不到她这正妻留下来的女儿身上,就算偶尔想起瞥来,也被女人拿两人的宝贝儿子给挡了上前,眨眼便又忘了她的存在了。
  翠姨进不得厅堂,在窗外偷看,回来总也要叨念几句。
  初时,她听着还会恼,到了后来,却也渐渐习惯了。
  那男人就不在意这事,若在乎她这女儿,也不会让事情演变至此,就算她去争,能争得什么?
  早些嫁出去吗?
  十五刚及笄时,她还想过,想着能嫁人。
  后来发现那女人总拦着,干脆也不想了。
  她一双天足,娘家再有钱,人人都知她不得娘家疼,嫁到了夫家去也不可能得宠。娘嫁来时,嫁妆不多,就是几柜子的书,翠姨带着她搬到小别院时,把书也带了过来。
  她是翠姨带大的,翠姨教她识字念书,教她刺绣女红,翠姨虽然偶尔爱叨念,却事事都做好。
  那时她原想着,就住在这城外的小别院,也没啥不好。
  然而,前些日子,翠姨却病了。
  当她试图到大宅和二娘说,想让人请大夫来替翠姨看病时,才发现那女人有多狠,可以多狠。
  「病了?」
  「请大夫?」
  「丁翠可不是我们温家的人,你娘当年可说得明白,丁翠不是陪嫁丫头,是她的姊妹,我们白养她那么多年,吃穿用度样样没缺她一个,可是她赚到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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