湄澜池  第23章

作者:蓝莲花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11 00:16:29      字数:1017
  我直接登门求见慕容家主慕容筠,三次方得接见。
  道明来意后,慕容筠大笑不已,斥我为荒谬。他将一枯瘦老者传来,告诉我这便是我指称为叶沧元的门下宾客陈福元。
  我告辞离去。
  半年以后慕容筠猝然谢世,慕容家大办丧事。我混在吊唁众人中进入慕容府,发现了唯一一处仍然戒备森严的小院,我知道那便是叶沧元的藏身之所。
  当夜我潜入院中,击杀叶沧元。
  当我终将铁索套上他脖颈,他沉重的紫背金刀也破空而下,雷霆万钧。
  我侧头闪开,刀重重劈入我的左肩。一时间我以为自己会被他劈成两片。但刀锋劈裂我的肩胛骨时后力不继,他已气绝。
  慕容家正在守灵的诸位精英很快赶来,周围灯火大亮。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我,一时不能决定是否要将我灭口。
  新任家主慕容安最后出现,他看一眼地上的紫背金刀,淡然说:
  “原来此人真是叶沧元,可惜先父不幸被他蒙骗。” 又望望我,一笑:“多谢关捕头为在下家中除去此害,不胜感激。”
  他略一挥手,众人让开去路。
  我一步步走出去,我流出的血如水泼地,我感到阵阵眩晕。我奋力支撑,走出了慕容府的后门。
  不知走了多远,忽听一个声音在我身后说:
  “你的血比旁人多么? 每次见你,都在跟人拼命流血。”
  虽然在说着拼命流血的事,那声音依然如鸣琴一般动听。
  我站住,回头。
  四周黑暗如冰冷的铁。
  温暖明亮的只有那两道目光,熔透这样的黑暗,如一张漂浮而来的丝网,轻柔光洁,闪烁着荧光。
  “这一次,让我看见你。” 我说。
  然后我觉得那丝网无处不在地笼罩了我,带我一同浮游夜空。
  醒来时,我终于看见了她。
  她是我一生所见最美丽的少女,她的美丽超乎我一切想象和语言。
  看见我醒来,她对我轻轻一笑。她手中玩着那个已用空的瓷盒,问我:
  “怎么你上一次不用里面的药? 怕它有毒?”
  “不是。” 我说,不知如何再去解释。
  我望着她,想起她从前惊鸿一瞥的出现,这一次又自慕容家尾随我而来。我想起闻名江南的慕容家的那个女子,美丽绝伦而又会偶然离开深闺,出没于市井。忽然我问:“你是慕容宁?”
  她一怔,笑起来:“你真的很适合做捕快。”
  我摇头:“不过是你容易辨认。”
  她扬眉望我,意似询问。
  我看着她,然后我说:“再没有别人会象你一样美丽。”
  她忽然红了脸,转过头去,我以为她要生气了,不会再睬我了,然而我听见她说:“我从不知道这句话这样好听。”
  以后的一年是我有生以来最为畅快张扬的时光。我令整个江南黑道切齿痛恨而又闻风丧胆。
  我的头脑从未如此灵活,我的感觉从未如此敏锐,我的信心从未如此高涨,我的武器从未如此得心应手。我觉得自己几乎可以所向无敌,连负的伤,流的血,都令我觉得是一种无比痛快的快意,不可多得。
  我送给她偶然得来的一只鹞鹰,它卓绝的识人认路本领,使我远在千里之外也可以和她互通信息。
  当我一路跟踪悍匪于荒山沼泽,蚊虫毒瘴令我几日不能安睡,却抬头看见渺远云层中微如粟米渐而放大的鹰影,霎然间所有疲惫艰辛我都甘之如饴。
  在公事的空档里,我总是马不停蹄地赶回苏州,与她在慕容府的废园中相会。她是这样言笑灵动的女子,每次总面总不免轻嗔佯怒,淡噱微嘲。然而忽然间,她又会静下来,并不说什么,也不在听我说,望我的眼光迷茫而又温柔。
  “关荻!”
  每次离开,她总在我身后叫我。
  我站住回头,她却又只微微笑着,不再说话。
  终有一次,我站在原地,不肯这样轻易离开。
  她四下望望,终于欺身过来:
  “将来,我一定要嫁你。” 她低声说,带着明亮而毫不掩饰的笑意。
  然后她转身飞奔而去。
  那晚我没有叫住她。
  我并没有告诉她我也曾在自己心中重复了千万遍:
  我要娶她为妻。
  我要娶她为妻。
  我要娶她为妻。
  我要娶她为妻,在我结束了这般刀头舐血的生活以后。
  柬肃司的司主已经答应,歼灭了在云桐山一带盘踞多年的云桐七丑,我便可以从此收手。
  我已经下定决心,我要杀死川西七丑换取我的未来。我相信自己可以成功,如同多年以前我相信自己可以猎取到那八张狐皮换取来江南的盘资。
  整整半年我单枪匹马在云桐山中浴血奋战。
  我先后杀死了六丑,最后只剩下最为狡猾的四丑华一荪。
  我落入他设置的陷阱,被尖利的竹刀穿刺得体无完肤。然而更加可怕的是我完全不觉得疼痛,我知道竹刀上必有剧毒。
  华一荪本来可以大获全胜的,如果他不在我仍有知觉时便迫不及待地现身。
  他站在陷阱口疯狂大骂,后来又转成崩溃的号哭。
  白亮的阳光自他身后射来,令我觉得他是这苍茫天光里一只嘈嘈挣动的鬼魂。
  他离我这么近,完全在我铁索可及的范围之内。我近乎麻木的双臂居然仍能运作,我的铁索无声扬起,套住了他的颈项。
  他的哭骂立刻消失,十分痛快地栽入了他自己设下的陷阱。他的尸体插挂在竹刀上,微微晃动。我在离我寸许的地方看见他凝固暴突的双眼,忽然觉得万分疲乏。
  那一刻我终于清楚看见,多年来我并非为了所谓正义而出生入死,我所做一切不过因为我不惜一切的改变自己的命运,然而结局却永远难以预测。

靠信仰支撑的股票之泸州老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