翔空  第8章

作者:寄秋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16 02:09:06      字数:1083
  今年T大的暑假比其他大专院校早了四、五天左右,一早被热醒的她没睡到过午的命,八、九点一到就听见一阵地震似的轰隆隆声响,数十辆货车停在他们家大稻埕前。
  不管会不会应了那句富不过三代,欧家还真是有钱,和大企业家相比当然是不够看,可是全省的卡车司机有一半都当过欧家的雇员,他们货运行全年无休跑全台,甚至连离岛都见过贴有欧字微笑标志的大货车呼啸而过。
  早年地价便宜,欧爸爸用爱国奖券中的奖金买了三甲地,翻修了小房子盖大洋房,剩余的钱他像是捡到似的全买了大卡车,做起送货的生意,居然也让他当起日进斗金的大老板。
  二十年前刚起家时只有五个员工三辆车,老板有时还得兼工友的接接电话、送送货,天没亮就南北奔波的载猪送菜,一天好几回的连老婆孩子的面都没见着又得开车出门,不到午夜还真没法子回家。
  没想到人要发迹还真是连神也无法挡,短短几年内他的卡车数量呈倍数增加,底下的员工暴增到现在的一千多名,数以百计的大型车刚好停放在他当年一口气买下的三甲地,市价一坪七十来万的土地成了停车场,期间还添购了三十几辆货柜车,好应付不时之需。
  他实在是钱太多了怕花不完,不想赚过头的维持现状不再买车,虽然担任卡车工会的会长,其实他已经不太管事,出车进车的流程全交给儿子们负责,他退居幕后当老太爷。
  “咦,地上怎么有钱?还是干元大钞。”不捡白不捡,留着买两箱可乐回家冰。
  没什么拾金不昧的道德心,欧含黛将手中半满的超大塑胶杯往地上一放,满脸贪婪的用手指揠夹住水沟盖的纸钞,不拿到手不死心的趴着使劲掏,两膝沾上沙屑也不在意。
  他们欧家的家训是只要是钱就是钱,不论大钱小钱一样要珍惜,见钱低头不可不取,有钱不拿一辈子当乞丐,所以她意志坚定的盯着那张薄薄的纸,使出看家本领一拎……
  噗!水花四散。
  “该死的,是谁把饮料乱放?”
  脸上溅到几滴可乐的欧含黛,目光含恨的看着到手的千元大钞就这么从指缝中滑落,视而不见她的痛心地落入沟底烂泥,不到三秒钟工夫就沉得只剩下一截小角嘲笑她的无功而返。
  但是她的伤心在发觉一双昂贵的皮鞋踩在她扁掉的饮料杯上,她的心才真正的痛了起来。
  她的清凉如水,她的冷彻心扉,她的消暑圣品……没了?
  不会吧!连一滴滴也不留给她,她才喝几口而已耶!谁这么没有良心地谋杀她与世无争的冰可乐,人家非常无辜的忍受日晒的酷热,只为等她暍上一口好鞠躬尽瘁,干么连它最后一点贡献也要踩扁。
  都是那双义大利小牛皮的错,它怎么可以毁尸灭迹后逃之天天,身为拥有满腔正义感的未来执法人员,她有义务举发它的恶行。
  “我说那位皮鞋先生,你踩到我的可乐不用道歉吗?”她低着头质询“证据”在身的限量名牌皮鞋,不高兴它水渍未干的行凶后“逃逸”。
  欧含黛根本不看鞋子的主人是谁,它走一步她跟一步,越跟越不爽的几度想用她的破球鞋踩它,可是脚没人家长的她注定次次落空,让她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暑气又冒上额头,三条黑线横挂着。
  常言道单细胞生物最执着,没踩到那双皮鞋她实在不甘心,系上成绩排行第二的她不是因为天资优越、聪慧过人,而是她一心专注在课本上,再笨的学生也会倒背如流。
  “厚!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,叫你别走还践得二五八万,你不知道这世界有两种人惹不得的吗?一是女人一是律师,他们都能让你叫不消后悔来投胎。”它同时得罪两者,它死定了。
  不知该说她笨还是白目,一大票满脸横肉的男人恶声恶气的大声咆哮着,个个手臂粗得像树干可以砸死一头牛,你吼来我喊去的比谁的嗓门大,她居然眉头不皱的当街手擦腰教训起一双鞋,恍若它是一个人会开口道歉,赔偿她所有损失,包括心灵上的伤害。
  热得满头汗的费杰尔先是一怔的放慢脚步看她做什么,好奇的尾随其后听她怒气冲冲的骂人,可是她的视线始终维持在负六十度,目标是一双不会说话的鞋。
  失笑的他归结出一句话--这是个怪女孩。
  不过眼前的画面让他笑不出来,黑压压的一群壮汉正朝他活腻了的好友靠近,他能见死不见吗?强龙怎么能压地头蛇。
  “哈!还逮不到你,我踩、我踩,我踩扁你。”哈哈……她报仇了。
  啊!这是什么,山崩了吗?
  情势的发展出乎众人预料之外,所有人全像被点穴似的傻眼,嘴巴张大的吃进一肚子台北市的脏空气,没一丝头绪的看着一个气势凌人的外国人忽然硬生生的往前扑倒,底下还多只拚命摇晃的奇怪小手。
 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,刚刚还神气活现的家伙为什么突然倒地,不会被他们吓出病吧?先来呛声的人可是他耶!没道理说倒就倒,纸糊的老虎好歹也吼两声装腔作势一番,别一出场就装死。
  虽然他叽哩呱啦的番话他们一句也听不懂,但是那张活像被人倒会的强尸脸一看,就知道他讲的不会是什么好话,让人非常想开扁的给他几拳。
  “哇!我死了没,谁把家里的电灯给关了?”真是太没良心了,不知道她怕黑呀!
  后脑先着地的欧含黛疼得满眼冒金星,分不清东南西北,她双手猛捉的想找个人栘山,可是刚才闹烘烘的人声却都消失了,只有压着她的山还在。
  不过她的鼻子好像扁了,这硬邦邦的墙不知上了几斤钢筋水泥,撞得她头痛脸也痛,身体活似被家里的大卡车辗过一样,没一处不痛的像死了一回,她到现在还不确定自己是下是还活着。
  嗯!好好闻的味道,还有怦怦沉稳的心跳声,死在山的怀抱中应该不吃亏,起码也算是土葬而非曝尸荒野,她该含笑九泉了。
  “是你踩到我的脚。”由牙缝进出的冷音有着不难错认的耻辱,一宇字充满惊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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