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边的假情人  第20章

作者:欧倩兮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4 03:49:26      字数:1038
  他却又不理她了,目光始终没有抬上来看她一眼。
  风又来了,这回更轻佻,把榄仁树拂弄得簌簌作响,还一口气把桌上的纸张全吹走,那男子只兀自锁住眉心发呆,全不理会。
  娓娓无肋地看看他,又看看地面,实在不忍心见到这一堆——大约都是诗稿,散落一地的。於是她沿著红砖道一张一张把它们捡拾回来,咖啡座的小妹也帮著捡了两张,一名路过的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臂,好心地指点道:「街对面还有一张。」
  娓娓只得又过了街去,最後的一页落在绿地的一丛蔷薇花下,娓娓人蹲在粉红蔷薇边,看著写在纸上的诗句。
  昨夜你落下的那颗泪
  凝成今晨玫瑰办上脆弱的露珠
  我全心全意将它呵护将它照顾
  我愿举手成伞将心作屋
  乌它遮风蔽雨不使它消失
  因它点滴来自
  你的情衰你的肺腑
  和我那深深恋你的悲哀
  多么深情款款的文字呀!娓娓感动其中,一双梦样的大眼睛进出了泪光,把那张纸压在胸口,仿佛希望纸上美丽的字句能够嵌入心裏去似的。
  她抬眸朝对街望去,眼底带著敬慕之意,不想那男子所在的座位,却已经空荡荡,徒留下一只蓝色咖啡杯在花格子桌上。
  人呢?
  她非常惊诧,站起来左右张望、寻找,无一那旧米黄的身影。他人就这样走了吗?娓娓的心情不觉沉落下来,那人的诗稿还在手上,她悒悒挪了两步。
  「你听见没有?』
  蓦地一个幽沉的声音在她後脑勺响起,她猛旋过身,鼻尖碰上一片胸膛——是那男人,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,他高大的身架横在她跟前,靠她好近,她浑身起一阵快乐的鸡皮疙瘩。
  她战栗地问:「听……听见什么?」
  到底他听见什么是她听不见的?娓娓心中非常著急,想要和他配合,但是到现在还是满头雾水。
  他低下头看她,眼神是那么深邃、那么沉郁,然而他出现极端失望的神情。「你没听见吗?」
  她不愿让他失望!赶忙道:「如果你提示一下,也许我就听见了。」
  他摇头,低低道:「但凡俗人,都是粗心的、疏忽的,永远也听不见真正值得倾听的声音。」
  「我不是俗——」娓娓想争辩,却又闭上嘴巴。她很沮丧,他不会相信的,谁教她听不见他听见的声音呢,但是,他到底听见了什么?
  这男人把手往空中一挥,说道:「风声、浪声、草木摇曳,鸟叫虫鸣——大地在呼吸、在心跳,大地在踏步走,是那么响亮、那么动听。」
  大地在踏步走?娓娓还是觉得迷迷惑惑的,不过她呢喃道:「我懂了。」
  她有片刻不敢出声,不敢打扰他的「倾听」,末了才迟疑地递上手上那叠诗稿。
  「这些都是您的作品吧?」
  他回头张一眼,脸上的表情忽然显出百般的痛苦,半晌才幽幽道:「这本来为一个女子而作,如今伊人已去,留它何用。你替我把它扔了吧。」
  说毕,他掉身而去,娓娓怔了一下,内心涌起一股不能理喻的醋意——这些动人的情诗是他写给一个女子的?
  她回过神,匆忙追上去,手捧诗稿跟著他在红砖道上走,试著挽回他的心意。
  「先生——我想您是位诗人吧?这些都是难得的佳作,又是您的心血,弃之可惜呀。」她劝著。
  他用眼角的余光扫瞄她,脸上仍是淡漠的神态。「就算是佳作,是心血,如今这个时世,到处是功利思想,有谁了解好诗?有谁欣赏好诗?」
  他那语气充满痛心与颓丧,娓娓立刻表明支持的立场。「先生,我就是一个诗的爱好者!」
  这男人闻言,足步一停,拿那双半掩在乱发之下极其深沉的双眸看她,久久,突然发一声冷笑,走了。
  娓娓愣著,自动又跟上去,颤声问:「您不相信我吗?」
  他回过头把她上下一瞧,淡然道:「一个典型的都会女子,一身香奈儿的包装,上下都是名牌——我很难相信追求时髦和绚丽的人,会是诗的爱好者。」
  娓娓低首望一眼自己白鞋配薄荷绿春装的穿著,一方面感到羞惭,一方面又对他敬服极了——诗人的眼光果然犀利,一眼就看出她衣服的品牌!
  都要怪三姊,这阵子她闲来无事,老在她身上玩服装游戏,今天出门前也是她硬逼她卸下白衣、牛仔裙,非要更换这身打扮才放行的。
  梶娓嗫嚅道:「我也不是常常穿这样的。」
  面对诗人一身的破旧和不同凡俗,她感到好自卑。
  他又慨叹。「我猜你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姐,所以大部分人在为生计奔波忙碌的当儿,你能够悠悠闲闲泡露天咖啡座,度假似的打发时间。」
  他的口吻有讽刺的意味吗?梶娓倒吸一口气,十分的紧张——不能让诗人知道她是豪门出身,否则他会更加瞧不起她。
  她支支吾吾说:「不……不是的,因为我最近……出了一点问题,所以暂时放下工作,只是暂时!」
  这解释似乎还不能得到他的谅解,她说下去,「其实我家……很普通的,」她咬咬下唇,拣了最悲哀的一点来讲,「我父母都在这一、两年过世了。」她的眼睛有些潮湿。爸爸妈妈,希望你们在天上安息。
  「你是说你是父母双亡的孤女?」
  娓娓点点头。
  诗人在胡碴子下面的脸色,明显地放柔和下来。
  「我也是。」他低声道。
  她很吃惊。「你也是父母双亡的孤儿?」
  他点头。「从十八岁开始我就是孑然一身,求学、工作,一切都靠自己。」
  他说得很辛酸。
  「哦,这真是遗憾的事——但是您真是教人敬佩!」她衷心道。
  他深深凝视她。「我们是同病相怜?」
  「我们是。」她悚栗著应道,感受到一种心与心相互的激荡,仿佛缘份的乍始——可以这么说吗?可以这么想吗?

靠信仰支撑的股票之泸州老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