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合花(下)  第4章

作者:雷恩那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7 09:40:41      字数:1059
  「小姐,阿实终于明白了,当年你硬塞给我盘缠,连半骑都偷偷帮我备好,要我连夜离开『松涛居』,原来不是讨厌我想赶我走,而是护着我呢!」她真笑出声,面颊发白,双眸略红。「小姐难不成是见我留下,走不成了,只好来一招山不转路转,换你潇洒走?」
  她定定望着枕上那张憔悴瘦削的脸,望了许久,轻声呢喃道:「小姐,不会有事的……该还的东西,阿实会老老实实还清……」
  有人进了雅轩,撩开门帘走入。
  来的人是在居落内做事的大娘。
  「阿实啊,灶房那儿帮你留了几碟菜,还有一大碗你最爱的打卤面,快去吃,这儿有大娘照看着,不会有事的。」
  「嗯,谢谢大娘。」她眨眨眼,盯掉热气,咧出好大笑颜。
  小姐返家,「松涛居」是的众人自是欣喜万分,却也为小姐的病担上心。
  然而樊香实是知道的,居落里的人仅单纯以为封无涯之所以送小姐回来,是为了向公子求医,却不知公子若要下手医治,非用上她樊香实不可。
  非她不可。
  揉揉仍发热的眼,她一骨碌跃起,来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。
  「大娘,不成了,听到打卤面,我肚子要打响鼓喽!」
  「快去快去!能吃就是福啊!吃饱些,把自个儿养壮些才是道理。」一叹。「可别像小姐这样,唉唉,本来不都养得好好的,哪知离开两年多,回来就成这模样,不教人活活心疼死吗?」
  她没接话,只淡淡勾唇。
  此时撩开帘子正要走出,恰与踏进雅轩的封无涯打了照面,对方手里端着一碗冒热气的汤药,刚岭面庞冒出许多青青胡髭。
  见到她,他双目微凛,樊香实倒坦然了,对着他淡淡又笑。
  「我帮小姐擦过澡,换上干净衣物……对了,新的脸盆水也已换上。」低声交代后,她不等他回应,人已掠过他面前往外走。
  谁知一踏出雅轩外的廊道,那人便等在那里。
  淡青衫色一直是她眼中最悠然、最可心的一抹。
  她从不知自己会如此依恋他,光想着往后不见他身影,她便五脏六腑俱痛,像生生往心魂上划下一刀。
  他负手静伫,眼神又是那种湖山漠漠之色,淡然且深远,让人探不着底。
  可,无所谓了。
  那些当知与不当知的底细,她已然知晓。
  公子默然无语,不妨由她开这个口。
  他和她总得好好谈过,谈过后,她想,她当能释怀。
  徐步走到陆芳远面前,她扬睫瞧他,略腼腆一笑。
  他和她向来是极有默契的,即便她在他眼里仅是一个「玩竟儿」,她眉眼一动,他已知其意,遂缓缓跟上她的脚步,走出「烟笼翠微轩」,走上那百来阶的石梯,在这天际将暗未暗之时,穿过那片云杉林,来到「夜合荡」。
  她走进那座六角亭台,此时六面细竹帘皆高高收束,登高临下,能望见远处的山峦与浮云,而另一边则是烟氲轻漫的温泉群。夜合未发,但不知是她想像得太深,抑或真有花开,爽冽的清风拂来,真也挟带那迷人馨香。
  她转过身,静静面对他。
  明明如此熟悉,此刻面对面相视,竟诡谲地生出陌路之感。
  她一笑,晃了晃脑袋瓜,许多话梗在胸臆,是到了该问清的时候。
  「怎么办好呢?公子这样瞧阿实,实在让人难以生恨。」
  尾随她一路过来的陆芳远一张俊颜依旧不生波浪。
  面无表情最是无情,可真要说,他的那双眼仁儿黑黝黝、深幽幽,似无情无绪,又似拢着太多东西,只是她已无力去分辨。
  「公子跟阿实谈谈,好吗?」她语带请求。
  他深深看她许久,薄唇终是一掀,嗓音幽沉。「想谈什么?」
  她咧嘴一笑。「谈你我之间早该谈开的事。」
  见他抿唇不语,她挠挠脸,不禁低下头,片刻才又重拾话语。
  「公子,瞧小姐那模样,其实已到命悬一线的地步了,是吗?」
  陆芳远微微颔首,抿抿唇终于出声。「殷氏一脉皆难活过而立之年,倘是怀上身孕,结果更糟,而菱歌还小产了,气血双亏,要活不易。」
  「公子会让她活着的。」她忽而道,肩稍轻动,却未抬头,软润的嘴角一直翘翘的,仿佛心里带喜,再难、再严酷的困局都成风花雪且。
  没听到男人驳斥她的言语,这亦在她预料当中,要小姐活,唯樊香实死。
  她会死吧?毕竟,他们要的是她的心头血。
  喉儿微燥,她咽了咽,悄悄深吸口气,道:「公子,封无涯那晚说,阿实是个『药器』,拿来养药用的,他还说,那药就养在我心头……」略顿,她慢吞吞扬睫,有点小苦恼般瞅着,他苦笑。「公子……那几只小鹿是否受我拖累了?其实我身强体壮,根本不需鹿血补身,之所以饮那些鹿血,是为了滋养当年那方『血鹿胎』凝在我心头的那一点点宝血……」
  陆芳远五官沉静,气息亦静。
  樊香实知他默认了,晃晃脑袋瓜又是笑。
  「你该早些告知我的,公子什么都不说,害阿实每个月喝那鹿血喝得两眼汪汪,心不甘情不愿。要是知心头养着那么宝贝的东西,我会练气练得更认真些,把心头血养得漂亮又饱满。」
  「你不怨我?」他忽问,语气持平。
  她眸珠思索般溜转了圈,唇上的软弧淡淡。
  「怨啊。怎不怨呢?既怨又恨,恨得牙痒痒,唔……按理说,似乎应该要有这样的感觉才是,可嘴上这么说,也这么告诉自己,真要身体力行,又有点儿不知该怎么怨、该如何恨……唉唉,怎么办?我连这事都做不好,真头疼。」说着,她举起小拳头敲了敲额角,仿佛极是苦随。
  突然间,像似她手劲太重,她一声呼疼,揉着额头,眼泪便跟着涌出。
  泪水越掉越多,擦都来不及擦。
  她都拚命要自己别哭了,但依旧哭得像个丝毫不能忍痛的三岁小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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