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合花(下)  第3章

作者:雷恩那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7 09:40:41      字数:1039
  呜,她家公子终于驾到!
  陆芳远陡一现身,由侧边切入,有意合封无涯之力先攻少年。几招之下,那少年便知大势尽失,遂长身一拔,瞬间没进沉沉浓雾中,不再恋战。
  眨眼间去掉一名敌手,「空山明月院」中,两名男子静静对峙,气氛竟较先前的武斗更紧绷。
  樊香实喉中滞涩,无法言语,四肢皆僵,只剩眼珠子还能溜转。
  她被封无涯扣在身前,此时夜风渐渐显露,吹薄了院中雾气,公子的面庞和身影愈益清晰。
  熟悉的淡青夏衫,一双阔袖轻垂。
  他静静伫立,直顺发丝散在肩头和胸前,他神色寻常,面无表情,却是这种无表情的表情才更教人心惊。
  「你带走她有何用?」陆芳远淡淡打破沉默,幽沉带冷的目光扫上她的脸,又缓缓移向她身后的封无涯。
  好半晌,她才听到封无涯低嗄回答——
  「想带走她的不是我。」
  樊香实的眸珠不安分地转来转去,突然间被徽掷出去,待定神,竟已落在公子怀里!她一怔,随即记起封无涯适才多次绊住那黝黑少年,他若要劫她,合该追出「松涛居」再与那少年缠斗,而非硬将对方留下。
  那……那性封的既是无意劫她,还来扮好人救她,又有何目的?
  她努力转动眼珠,希望公子快替她解穴,心想,即便打不过封无涯,她一双快腿也还能跑去知会和叔,请居落内的好手前来助阵。
  公子看我、看我!
  快低头看我!帮我解穴啊!
  但无论她如何动眸,陆芳远像未察觉似的,仅搂她在怀,甚至连个眼色也没给她。
  然而,从她的眸线望去,能见他温玉下颚微微绷起,那神色状若沉吟。
  「所以,你把菱歌送回来了。」他了然般低声道,不是问话,亦非叹息。
  
  樊香实心口重重一震,瞳心湛动。
  小姐回来了吗?
  在哪儿呢?
  她思绪单纯,此时此际只觉能见故人,而故人安好,那便欢喜。
  她知这居落内的人都念着小姐,总盼小姐有朝一日返回「松涛居」,却没料到当年带走小姐的坏蛋会将人带回来。
  这一方,封无涯亦是震了震,阒黑双目一瞬也不瞬地直视陆芳远,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太情愿地开口。
  「菱歌在她自个儿的院于是。」一顿。「我将她安置在那里,过来此剑寻你,恰见黑衣客劫你怀中那住玩意儿……你养那玩意儿养那么多年,那味药引应已养成,而当初你养怀中那个人,全为了替菱歌续命,不是吗?该知道的事,菱歌全跟我提过,要救治菱歌,非她不成。」
  非谁不成?
  谁呢?
  樊香实感到莫名寒意,仿佛居落四面八方的风同时吹拂而上,她脚底生凉,那股恶感从下而上穿透全身。
  公子、公子,你看我啊!看着阿实啊!
  小姐怎么了?要救小姐,究竟非谁不可?
  再有,你怀中是我,你告诉姓封的,我不是什么「玩意儿」,我是人,是阿实,我有名有姓,我是樊香实……
  终于,她的公子垂下长睫,深幽目光落在她面容上。
  他承接她的注视,她睁圆双眸怔怔瞧他,有什么剖心而过,她呼息陡紧……这样的公子,此时此刻与她四目相接的男子,对她而言太过陌生,他眼底没有感情,如北冥冬临,冰雪层层厚叠,掩盖一切生机……
  他是谁?
  而对他来说,她又是谁?
  ……抑或者,她仅是个「东西」?
  「那方『血鹿胎』尽入她腹中,你当初不就存着那样的心思吗?用『血鹿胎』养活她,保她性命,再把她当成『药器』,慢慢滋养她的心头血……」
  「菱歌提过她殷氏一族短寿之症,你对此事亦上了心,不是吗?如今我把菱歌带回『松涛居』,不正合你意?」
  「陆芳远,你欠殷家的一切该当还清,你现下所拥有的一切尽是你师父殷显人和菱歌给你的,你必得救菱歌!她是你师妹,唯一的师妹,是你师父托付于你的唯一一人,你必得救她!」
  封无涯说到最后,语气陡狠。
  樊香实怔怔然看到,看到他目中微潮,仿佛雾气入了眼,盘踞不去。
  他在很害怕,怕公子不愿出手,因此急了,又是威逼又是利诱——
  「陆芳远,你如肯救菱歌,要我姓封的做什么,我绝无二话!」
  「你要我跪下求你吗?那有何难?」
  *
  「小姐啊,没想到封无涯还挺有情有义,当年为了小姐叛教出逃,如今又为小姐重返北冥。还有小姐……他、他当真下跪了,而且不只跪下,还跟公子磕头,磕得额头都破了,血流满面呢!我本来看他不顺眼,但他这么又跪又拜的,呵,突然变得顺眼好多。」
  沉寂了两年岁月的「烟笼翠微轩」,在前天夜是子人返家之后,终于添上一抹生气。
  但,也仅是少少一抹,因被送回「松涛居」的殷菱歌已陷入昏迷,脸容苍白得寻不到一丝血色,唇瓣灰败,气息弱极。
  樊香实用棉巾沾了水,小心翼翼润过小姐略干的唇,边服侍着,边低幽又道:「小姐,封无涯说,你和他原本就要有孩子了……」
  原本。
  而如今却没了。
  她一手悄悄伸去覆在殷菱歌平坦的腹部,想像怀了孩子却又没了,究竟会有多痛?是否跟她的心一般疼痛?
  这两天,她听懂一些事,弄明白了一些前因后果,从一开始的惊愕、迷惑、不敢置信,渐渐变成接受。
  有时「不知」确实比「知」幸福。
  当真相坦然在前,那像是无数根针慢慢、慢慢扎进血肉内,扎进心中最柔软而毫无防备的地方,让她想也痛,不想也痛,每一口呼息吐纳都要牵动血脉,痛到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摆脱那种绝望之感……
  她顺了顺小姐的发丝,将被子拢好,忽而微微一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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