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合花(下)  第27章

作者:雷恩那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7 09:40:41      字数:1044
  「阿实,大恩不言谢,我总之……很承你这份情。」她握了握樊香实的手。「你能在师哥身边,待他好,让他也待你好,我心里真欢喜。」
  「小姐……」
  「阿实,我明儿个要走了。」殷菱歌淡淡道。
  「小姐都回来了,为什么还走?」双眸略瞠。「……还要跟封无涯回南蛮吗?」
  殷菱歌点点头。「我和无涯的家在那儿,如今是该回去了。」
  樊香实两片唇张合了几次,终于低声问出。「小姐可曾后悔?」
  那张总让她感到有些冷淡、不好去亲近的美颜,对她露出难得一见的女儿家娇态,殷菱歌霞染双腮,菱唇勾扬出一抹恬静风情道——
  「阿实,若是从头来过,我仍要跟他私逃。」
  *
  一辆马车停在山道旁,负责驾马车的封无涯一脸出恭不顺般,望着站在不远处交谈的一男一女。
  那青衫男子,他从来就没看顺眼过,至于那女的,他封无涯天不怕、地不怕,就怕她看不顺眼他。
  绿草如茵的小坡上,殷菱歌脸容微红,对特地前来送行的陆芳远低柔道:「师哥,当年用银匕伤了你,是我不好。我对不起你。」
  陆芳远微微一笑,目中悠然,已不将当年之事搁于心上。
  他瞥了眼马车那头的封无涯,那男人明明很不痛快却仍乖乖憋着,难得。他笑笑道:「你能把『五毒教』的封堂主调教成那模样,也算伤害。」
  殷菱歌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封无涯,接着眸光挪回来,静瞅着他不说话。
  「怎么了?」陆芳远被她带笑的古怪眼神瞅得直挑眉。
  「师哥也被调教得颇好,阿实确实伤害。」
  他长目微瞠,恼即细眯。「是我调教那个老实姑娘。」
  「……师哥,你、你竟会脸红?你真的脸红了呢!」惊讶掩嘴。
  「殷菱歌,你可以走了。」语气刻竟持平,听起来仍有恼羞成怒之感。
  女子轻柔悦耳的笑音于是扬开,马车上的封无涯听了更郁闷,陆芳远则眉峰成峦,薄唇淡淡抿起,同样郁闷中。
  她笑声好一会儿才止,双眸水亮温润,忍不住伸手拉拉他衣袖。
  「师哥,我喜欢你如今这模样,真的、真的很喜欢……」没有算计,不起恶心,喜怒哀乐似乎都活了,不再掩得滴水不漏。「师哥,你能找到阿实,能带她回『松涛居』,能让我与她说说心里话,我很感激你。我希望你与阿实往后都好,你只要待她好,她会一直陪你,在你身边。」
  陆芳远低低应了一声,淡敛双眉,状似沉吟。
  殷菱歌见他神情有异,不禁问:「师哥想些什么?」
  他抿抿唇,目中略暗。「她很难再信我。」
  虽未言明话中的「她」指的是谁,但殷菱歌一听便知。
  陆芳远又道:「她喜爱我,却很难再信我……她看我的目光已跟以往不同,不再是单纯的喜爱崇拜,有时是飘忽的,像似不牢牢抓住她,她随时能消失。」
  这该是此生头一次,亦是唯一一次,他对旁人说起有关「情」的事。
  殷菱歌静静听,唇边带着柔软笑意,听他苦笑道——
  「这叫作茧自缚、自作自受吧,现下可领受到个中滋味了。」
  当那双全然信任、一直、一直看着他的汪亮眸子,突然不再对他尽情尽意地闪亮时,那感受太过复杂,既愤怒又慌惧,像是一条命莫名其妙掌控在他人手里,自己却无能为力。
  「师哥,你别再骗她、蒙她,她总会信你的。」殷菱歌放开他的衣袖,深吸一口气,笑道:「她那么、那么喜爱你,总会信你的。」
  陆芳远面色一缓,尚不及再说,被晾在山道上的马车「车夫」终于按捺不住,将马车弄得嘎嘎作响,两匹马也使劲地喷气用鬃。
  殷菱歌回头看了眼,「欸——」地叹气,道:「我得走了。师哥,替我多照顾阿实,我欠她很多。」她旋身走开,走离几步又回眸一笑。「师哥,多保重。」
  「你也是。」他道,随即见她微撩裙摆,朝等在马车上的人跑去。
  他看到封无涯迎向她,紧紧搂住她,抱她上了马车。
  不知性封的在抱怨什么,菱歌噘嘴撒赖地笑,抓着衣袖帮姓封的擦脸,那男人立即不闹了,乖驯得很。
  马车轮子再次滚动时,封无涯朝他望来,隔着长长一段距离,对他淡淡颔首。
  他浅笑,迎风静伫,直到马车消失在他眼界。
  *
  这条通往「夜合荡」的长长石阶,樊香实以往提气一奔,一会儿便能直冲到顶端,如今她身子养过再养,练过再练,进展虽缓,至少日日皆有进步,趁今儿个午后春光薄暖前来「挑战」,希望能攀得上去。
  踏上石阶,北冥春风带松香,她一直很喜欢那气味,伫足休息时,用力多吸了好几口气。
  小姐随封无涯离开已十多天,她仍时常想起那日跟小姐的谈话。
  阿实,若是从头来过,我仍要跟他私逃。
  「若是从头来过,我仍会跟随公子回『松涛居』吧……」她自言自语低喃,晃晃脑袋瓜自嘲地笑。
  就这么爬几阶,停下来调息,再蹭上几阶,再停下来调息,待她爬上顶端时约莫已过一刻钟,较她自个儿所预计的还快了些,而且爬到最后中气虽不足,但已不会头晕目眩,浑身发颤。
  步伐徐慢地走过云杉林,「夜合荡」即在眼前。
  回到「松涛居」后,公子每晚不是抓她浸药浴,要不就拎她上「夜合荡」浸温泉,助她活血行气。他拎她上来时,夜合香气依旧晚香幽荡,但从不让她有机会钻进那方夜合花丛中。
  午后悠闲,她自个儿悄悄蹭上来。
  此时夜合虽含苞未放,但那树丛后一直是她独享的小天地,陪她度过许多伤心与快活的时候,是该溜进去瞧瞧的。
  有些扯疼左胸肌筋,她忍着,仍固执地弯下身,从矮树从底下钻进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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