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年庆有余  第7章

作者:雷恩那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7 10:36:43      字数:1050
  她站直身躯,对着来人露笑,微微叹气,「落霞姑娘,又麻烦妳送药过来。」
  头一回与年宗腾口中的落霞妹子打了照面,她还以为对方是哪里来的书生相公。
  皆因落霞长年作男子装扮,而她的身长在女子当中算是十分高挑,腰板秀挺,手足修长,尽管容姿仅称得上清秀,气韵却耐人寻味,不出声时,眉宇间挺有几分忧郁公子的模样,总惹得一些不知情的姑娘家为之心疼。
  「不是说过,唤名字便好,别称呼我姑娘,听了好不习惯。」落霞将小小托盘搁在木栏上,端起上头冒烟的小碗,轻轻吹气。
  辛守余轻应一声,脸容腼腆,「落霞……我自个儿来便行,妳别这样伺候我。」她伸过手欲接下那碗药汁。
  这几日在此疗伤养病,她和倚安麻烦人家的地方已够多的了。
  落霞淡淡牵唇,「妳们姊妹俩是腾哥的贵客,更何况妳感染风寒还受了伤,我不好生伺候,怕是要被人大刑伺候。」
  「嗄?」
  秀唇一抿,落霞眨了眨眼,把碗递去,「不那么烫了,快喝吧!」
  辛守余当然明白她口中的「腾哥」指的是何人,不知是否自个儿多想,竟觉落霞的言语里似有玩味儿。
  捧着那碗药汁,她乖乖地啜饮,虽苦,仍是皱着小脸喝个精光。她若不愿再给旁人添麻烦,首件事就是得把身体养好,快些复原。
  见她好生配合,落霞轻扬嘴角,接过空碗放回托盘上,道:「安大娘正在厨房里帮妳煨汤,我瞧过食材,今儿个用的排骨和牛肉很嫩,莲藕、百合和冬瓜也新鲜得很,全放进小陶盆里用小火慢慢煨,香得不得了,妳待会儿要多喝些,补补身子。」
  辛守余苦笑,「再这么下去,成天只吃不动,迟早要变得脑满肠肥。」
  「真是那样,腾哥心里可乐了。」捉弄人时,落霞嗓音仍旧持平,「他就怕妳瘦伶伶的不长肉,一个没留神真要被风吹跑,才会托安大娘每日煨汤,想把妳养得白白胖胖。他的一番心意,妳可千万别辜负。」
  啊?他的……什么心意?
  越想,辛守余胸房越是灼烫,落霞的话如落进她心湖的石头,来得突兀,搅乱她不愿细思的某一处,让她无法响应。
  自那日,那黝黑高大的身影急匆匆、略显狼狈地从她床榻边跑开,她待在房中休养的这些天,他便不曾再踏进一步。
  偶尔由敞开的窗瞥见他的行踪,她想出声唤他,想与他问候几句,脸皮却薄,常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,他人已离开后院,忙其它的事情去了。
  「我……我心里自然很感激年爷,还有妳,当然,还有行会里的其它人。」她芙颊若烧,轻语:「往后若有机会,定当结草衔环以报恩德。」
  「我和其它人所做的算得上什么?」落霞浑不在意地挥挥袖,「真要感激,妳把腾哥的恩情放在心里便是。妳被带回来这儿时,身上有伤、浑身发烫,一直昏迷不醒,他可紧张了,在妳榻边守了一整夜……」秀目瞟向对面廊檐下、悬了满墙的辣椒串,又静静回到身旁姑娘的鹅蛋脸容上,也觉对方的小脸红得跟辣椒一般颜色。
  略顿,落霞再次启唇:「目前武汉行会里的大小事务,腾哥大都丢给那个年永昌管着,这阵子,他可花了好大功夫追查当日在汉水江上遇袭一事,那些欲取妳们姊妹二人性命的杀手来历,他追得极勤,再者,他江湖上稀奇古怪的朋友一箩筐,有那些人相帮,想解决这事就简单许多……」
  闻言,辛守余感激又觉歉然,尽管落霞说得云淡风轻,也知年宗腾因她姊妹二人,得欠着他那些江湖朋友不少人情,而她欠他的,恐怕怎么也还不清了。
  她敛眉沉吟,幽幽思索,不知怎地,脑中竟浮现他那日在她床榻旁,搔头抓耳、手足无措的模样。
  我喜欢妳连累我,妳越来连累我,我越是开心,反正是……是多多益善……
  想到此,她胸怀陡炽,心跳得促急,双手忽地捧住发烫的脸容。
  「怎么了?不舒服?」落霞问。
  她连忙摇首,「没事,我、我很好。」只是双腿有些虚浮,宛若在云间踩踏。
  落霞深瞅着眼前姑娘,半强迫地让她坐在廊道上的木栏、背倚着木柱后,她忽地静语:「妳当真要报答,那也毋须等到往后,眼下就有一个大好机会,只怕妳心里踌躇。」
  「妳说。若守余能力所及,怎可能不愿?」
  一路躲躲藏藏来到武汉,仅凭阿爹一封书信,人家不怕受累便应承了一切,担起照顾她们姊妹二人的责任,这恩情可贵,非比寻常,她自然要偿,怕的只是没那能耐。
  落霞一袖端起托盘,一袖随意拂衫,她星眸闪烁,神态慵宁且具深意,道:
  「那我直说了。腾哥都快三十,依旧光棍一个,早先,也有媒婆上咱们行会来,打算帮他撮合亲事,可那些姑娘一瞧见他那模样,个个便如躲瘟神似的,跑得比风还快,胆子小些的甚至还给吓晕过去。唉,姑娘家都爱斯文相公,爱潘安、宋玉般的英俊儿郎,试问有哪家闺女儿愿意嫁给一头大黑熊?」
  她眉心莫可奈何地轻折,见那张鹅蛋脸好生迷惑,却又浅笑,问:「他有恩于妳,妳以身相许,如何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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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以身相许?
  这真是报恩吗?
  倘若,人家对她压根儿儿没转过这般念头,她却一厢情愿,贸贸然迎将过去,只怕恩没报成,反倒教他困扰,让两人都尴尬了。
  更何况,要她主动启唇提及此事,她……她、她她如何说得出口?
  可,仅是说不出口,可她心底并未排拒,是不?对于落霞这近乎荒唐的报恩方法,她着实被吓着了,但仔细思量,沉淀再沉淀,其实她忧虑的不是自己,而是对方是否真有这意愿?耳畔,有个声音悄悄地、不断地问着,问得辛守余面红耳赤,不知该何以自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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