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花荫  第33章

作者:童茵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06 03:20:38      字数:1088
  「胡说,我那日整天都在县衙里,妳可别含血喷人!」
  「鲁大,你口口声声说在县衙当差,并未离开,可有人证?」张绍廷厉声反问。
  「没、没有。大人!因小的当差那日正巧其余的差役兄弟全都出外办差去了,只留了小人一人顾守,故无人可替小人作证,不过小人可在此起誓,若有半句虚假,必不得好死!」
  一旁的苏喜喜听他满口胡言,沉不住气地嚷道:「大人!他胡说,小的明明在花荫阁瞅见他了,那程子小的正要就见他一人在外头,小的那时也没多想,回头瞧了几眼就走了,没一会儿便听见县老爷死在廊上。」话犹未落,鲁大还想辩驳,却被张绍廷拦住话头。
  「鲁大,在场的二人皆指称你当时确实去了趟花荫阁,可你一个证人都没有,光凭一面之词,教本官怎么信你?你可知道,按大清律法,证据已明,再三详问不吐实情者,准夹讯,不得实供,许再夹一次,有句话:『三木之下,何求不得』,不知当差多年的你听过没有?」
  一听这话,鲁大的脸色剎时变得青白,只微微瞟了在旁的总督一眼,连忙收回目光,垂下头去,泛白的嘴唇不停颤抖,似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地嗫嚅着。
  「来人,将那把匕首拿给他看。」张绍廷加重语气道:「鲁大,你快照实说!现下认罪,本官兴许还能判你个斩立决,让你免受皮肉折磨之苦,若不,就唯有凌迟行罚,知情不报者,一同连坐处份。」
  这话说得狠绝,不仅拿鲁大的家人作要挟,加上见着那把沾满血迹的凶器,满腔的气焰霎时冷了下来,彷佛被人当头浇了盆冷水,且那鲁大本就不是什么侠义死士,在他的百般逼迫下,心底竟有些动摇了。
  张绍廷见状,知晓自己的威吓是有了成效,便朝右旁的元照递了记眼色,略略缓和声音,开口劝道:「死有轻于鸿毛、重于泰山之别,你昨夜被擒时,想服毒自尽,即使你当时死成了,也配不上个忠义之名,倘若你执意隐瞒,自个儿无端背上个污名便罢,留下的亲友该如何自处?你如何心安?你是个聪明人,这一点你仔细地去想想吧!」
  这一席话倒说中了他的痛处,此刻他才是彻底地明白,偷鸡不着蚀把米,为了十万两不仅赔上了自个儿的命,更拖累了妻儿。
  如此一想,他真是懊悔了。
  事到如今,还能说什么,局势俨然是走到穷途末路、百口莫辩了。鲁大暗自思付,倍觉心灰意冷,不禁落下泪来,频频磕头哀泣:「小的认了、认了,只求大老爷放过小的妻儿,所有事全是小人做的,他们一概毫不知情,求大老爷开恩。」
  「方才若你所言属实,既县令待你不薄,为何忍心杀害?」看了眼左旁的葛昹,张绍廷加了句,「你可是受人指使?」
  这回鲁大连头也不抬地回道:「是的。」反正横竖都是一死,他索性痛下决心,一五一十地坦诚道:「小人本是县衙里的差役,跟在县老爷身边多年,案发当日前夜,一位大人送来了十万两给小人,为怕科场弊案一事败漏,指示小人找个机会对县老爷痛下毒手,以杀人灭口,小人因那十万两迷了心窍,这才满口答应,干下这桩胡涂事来。」他忽地抬起脸来,两眼圆睁,用手指着右旁的葛昹咆哮:「就是他!指使小人的那位大人,正是一旁坐着的总督葛大人!」
  此言一出,全场哗然,堂外的百姓议论纷纷,只见葛昹白的一张脸,恶毒地瞪着堂下的鲁大,对边的元照倒露出一脸兴味。
  鲁大的一句供词不仅厘清命案,更牵扯出重大的科考舞弊一事来,原来所有的事发原由就在官民互贿上头。虽然早在之前已和张大哥谈论此事,也出了主意,可现下当场听了说词,仍不免教人为之惊愕。苏蓉蓉微抬起眼,心头噗通直乱跳,一同紧张了起来。
  审问到此,案情已渐渐露出曙光,眼看就要大白了。
  「啪啪」两声,张绍廷再次敲了惊堂木镇住场面,也顺势定了自个儿的心神,对着底下跪成一列的人扬声道:「关于此桩命案,案情已算大白。苏媚娘和苏喜喜你们两人暂且候在一旁,至于苏蓉蓉,妳可以先行退下了。」他停了一下说:「既然扯上了科考一案,本官也不好再问,公堂上有问案的规矩,接下来就请钦差大人发落。」
  一听说要请钦差问案,葛昹当下即知是冲着自个儿来的,不禁暗暗叫糟,面色惨白,豆大的汗珠直流而下,淌得满额是汗。
  母子二人颇有疑义地彼此互视一眼,苏蓉蓉却很明白,张绍廷之所以要他俩留下,是因很多地方还需实在的口供,这是破案的关键,他俩自是不能离开。如此一想,她也就释怀地高声回了个是,跟着亲自领路的石彪步出大堂。
  临走前,她不禁回望一眼,看着堂上的张绍廷,再见底下跪着的人们,只望一切顺遂,案情能水落石出,真相大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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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依言进入后堂,苏蓉蓉始终无法静下心,频频伸长脖子往外远望,只见寥寥几位往来的僮仆在廊上走动,偌大的厅堂唯有自个儿独身一人。
  小呷了口已凉的没有香气的茶,隐约听见堂前敲板的声响,可案情进展到什么程度?她仍是无从揣测,最要紧的是,张大哥是否能全身而退?她更没法安安稳稳地吃茶等待,可就想找人来问,更没有立场、身份多去干涉什么。
  环顾四周,待些了好一阵子,她放下手中的茶盏,起身走至门前,又踱回原处,如此反复来回好几次,直至身乏了、腿酸了,她这才另外选一只靠在门坎附近的花梨木雕的小圆凳坐下。
  想起方才在堂上的情景,她依旧能感受到那有意无意的目光在身上打转流连,在她收惊失措的当口,竟还劳得张大哥以言宽慰,分神看顾。
  说到底,她还是给他添麻烦了。
  思及此,竟没来由的一阵心慌,沉甸甸的,彷佛打翻了五味瓶,百种滋味混在一块搅和,苏蓉蓉自个儿也没法理清是何种感觉,只知有着气恼、懊悔和那无止尽的担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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