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天  第44章

作者:孟华      更新:2020-10-08 14:10:32      字数:1045
  郁兰不懂,当初外公不是说要给外婆幸福吗?怎会演变至此?这算什么?
  她现在拼好的是刘邦兴一家四口的照片,照片里沁香手上牵着一个小女孩,怀中也抱了一个,而刘邦兴则站在她身边,四人都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。
  她轻抚照片中脸颊瘦削的沁香,看得出这不是一张幸福的全家福照片。然后,她看向依旧闭着眼睛的刘邦兴。
  「外公,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沁香呢?不管她生不生得出儿子,你都应该好好珍惜她,因为你是那么爱她的,不是吗?」她忍不住开口质问道。
  可躺在病床上的人却毫无反应,令她感到挫折。
  罢了!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?回到这个时空的她,对于上一辈的事,完全无能为力。她轻轻叹息,低头继续将那些照片拼贴还原。
  「你心中有我吗?」
  咦?她猛地抬起头,和刘邦兴睁开的眼睛直直相对,那是很清醒的眼神,而非早先的混沌。
  「你每一天都会写一首诗给那个男人,却从来没写过只字词组给我。」
  「阿公……」她吞口口水,显然他再度将她错认为是陈沁香了。
  「你脑子里只有那个男人,从没把我跟孩子放在心上,你怎么可以那样无情无义、无血无肉呢?」刘邦兴愈说愈大声,情绪也变激动了。
  「阿公,您冷静点,有话好好说,我是郁兰啦!」她站起身,眼睛瞄向床头,确定紧急铃的位置,就怕万一。
  「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,你怎么可以如此轻贱我,不把我当一回事?我只差没把自己的心和肝挖出来给你吃,可你却念念不忘那个死人!」说完后,刘邦兴重重咳了起来。
  她忙奔过去。「阿公!」立刻按紧急钮,要医护人员快点赶来。
  突然她的手臂被人紧紧抓住,她低下头。「阿公?」
  刘邦兴直直看着她的眼。「你那么想要自由,我可以给你!就当是我前辈子欠你的!」说完后,眼珠子便上翻露白,也松开了手。
  「阿公!」
  一会儿,护士和医生都跑过来,并将她赶出病房,关上门进行急救。
  她又闯祸了吗?她双手环抱自己,倚靠着医院冷硬的墙壁。
  事情不能只从单一面向看!陈沁香离开刘家,绝对不只是因为生不出儿子!
  「都是你,都是因为你不在我的身边,所以我才又犯了老毛病……」她望向窗外的蓝天,喃喃地说道。
  二十分钟后,医生和护士出来,告知她没事,但叮嘱她别再让老人家激动了。
  她站在门口看着,不敢再走进去,目光复杂地凝着那身影,「生不出儿子」有没有可能是外公为了放沁香离开所找的理由,让自己背上所有的责任?
  她很想再找机会问个究竟,可外公清醒后,恢复了原先的痴呆,再也无机会了……这样也好,至少不用再受过往记忆所苦。
  一星期后,二姨他们接外公回家,在那一天,她父母也从欧洲玩回来,并打电话给她,说她已顺利考上A大国贸系。
  就在众人的祝贺中,她踏上返家的路程,离开前,她抱着牛皮纸袋和那一把特别的锁回到那间密室。坐在那边发呆良久,她不晓得自己期待什么,但……什么都没发生。
  回到台北后,她竟有隔世之感,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呀!回家看到爸妈,想也不想地就冲过去抱住他们,狠狠哭了一回。
  真的……好久、好久不见了呀!
  坐到计算机前,竟有些陌生了,可她凭着直觉,再度寻到了那个名叫「梦村」的女诗人的网页,网络上的资料有限,她便到图书馆搜寻,在台湾近代女诗人中觅到其芳踪。
  在见到黑白相片上那熟悉的面容时,眼眶立刻红了起来,真的是她呀,她后来竟成了个诗人……
  一九三七~一九七六
  瞪着那年分,她有好一会儿都无法动弹,根据资料,陈沁香在民国六十五年就因病去世,得年四十岁。
  居然那么年轻就……也难怪母亲循着地址也找不到人,因为迟了六年,而时间是不等人的。
  翻开她的诗作,多半以情诗为主,她翻到了几首「思女」──
  当松开了她们的小手,离她们远去时,
  我便犯了原罪,得不断地受到思念鞭笞,
  可无法回头了,因为──回去的路已不见……
  她们用陌生的视线,在看不到桥的彼岸
  冷冷的、带刺的扫过我
  在诗未札记中她这样记述着﹕
  我是个失职的母亲,当第一个孩子不是我预期中的那个时,我曾以为对她是……恨的。第二个孩子,我希望是个男孩,可以完成这场婚姻必要的任务,但不幸地,几乎以我的生命换来的,却仍不是我期望中的……我以为对她是带怨的。
  可当我毫不犹豫地放弃她们,拋开那婚姻的枷锁时,我却夜夜因想念她们而哭醒,但我知道,我已回不去了。
  在谈到「丈夫」时──
  「爱」与「不爱」,只有一字之差
  「不」,却是天堂与地狱的分界线
  不爱一个爱你的人是折磨
  爱一个不爱你的人是绝望
  也许那两个人都曾为他们的婚姻努力过吧,只是最后……
  沁香只爱关旭村,一生都基于此了,这可就是人类一辈子所追寻的「真爱」吗?可为什么感觉竟是如此令人心痛?
  看到这,她把诗集合上,坐了好一会儿后,才起身将诗集归位,然后离开图书馆。
  一到家,便从母亲口中得知外公家那老屋子已拆了……
  她望向窗外,蝉声依旧唧唧,可心中一片清明,她知道自己会好好的活下去──即使得孤独地抱着记忆活着。二○○一年的十八岁夏天就此画下句点。
  接下来的日子便在迎接新的大学生活中展开序幕。
  她不让自己想太多,只专注在眼前的功课、社团上面,用尽全身的气力活着,直到十九岁的夏日来临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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