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男子  第10章

作者:蔡小雀      更新:2020-11-27 03:13:06      字数:1028
  她心情沉重地点著篙,缓缓向城外的般若寺而去。
  这段水道路程有点远,不过走水道比陆路快上一倍,难怪他会舍车就船。
  随著细细长长的小河渐渐汇入宽大的河道,玉洁脑子没有片刻的清静,她胡乱地思索著,没有注意到前方一块凸起的岩石已慢慢逼近,还是维持著原来的方向。
  就在千钧一发,船身即将撞上的那一刹那,她猛地回过神瞥见礁石,却已是来不及了——
  玉洁身子一颤,暗瘂的喉咙呜咽惊喘了一声,她预期著巨大的撞击出现,船身崩毁碎裂,一眨眼间,她短短十六年的人生像跑马灯般闪电地在她眼前溜过——
  梅浓镇……爹和娘……凶蛮的二娘……百般照顾关怀她的杰哥哥……还有那个家毁人亡的夜晚……
  难道她这一生就要毁在这阻挡河道的礁岩上吗?她还没有找到杰哥哥,还没有挣够银两修老旧的船,甚至……她还没有鼓起勇气问他:公子还记得我吗?
  电光石火间,她的手中一空,在她还未来得及转过念头时,船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带,险极地紧贴著礁岩外侧闪过,继续滑行在碧绿的河面上。
  玉洁呆住了,她屏息著,感觉上好久好久,才得以缓缓回过魂,喘出气来。
  「吁……」她捂著怦怦作响的胸前,这次的心跳跟刚刚天差地别,完全不一样。
  秦关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,手持长篙,眉眼间有一丝余悸犹存地瞪著她。
  他的脸色有一些苍白,忍不住低吼起来,「你这个傻瓜,到底在发什么呆?你不但差点害死自己,还拖了个人作陪!」
  玉洁一震,身子畏缩了下,想要跟他道歉,可是喉头又乾又涩、又哑又疼,而且她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堵住了,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  可是眼睛却像是自有意识,在她还没会过意前就湿润滚烫了起来,心慌、害怕和惊悸相继漫掩而来,一颗失控的泪珠滚落了下来。
  她不能哭,不该哭啊…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,泪水滴滴答答地掉了下来,再也难抑上。
  秦关呆了一呆,霎时手忙脚乱起来,「你、你……你别哭,我……不是骂你,我没有怪你的意思,我只是……你、你别哭!」
  他只觉心乱如麻,一个高大的男人登时被一个小小的女子弄了个惊慌紊乱,不知所措。
  她摇摇头,不哭……她不哭……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啊!
  玉洁只觉又羞又窘,最後乾脆蹲下来,把泪湿的小脸全埋进膝间。
 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了,可是方才危急的生死关头间,她这才发现她真的很害怕、很恐惧。
  她还没找到杰哥哥,她怎么可以死?
  看著她抱膝大哭,秦关再也顾不得什么理智和保持距离,他心慌地半跪下来,伸出一手想要安抚她颤抖的肩头。
  「都是我的错。」他嘴巴好乾,但仍努力挤出话来,「要不你打我吧,我让你打个痛快,或者是……船资你随便算,你想怎样都可以,就是……别哭了。」
  玉洁听见他的话,更是控制不住的泪从中来,埋在膝上的头拚命地摇著。
  不关他的事啊,他说得一点都没错,是她不小心,要撞船也不该拉个垫背的……噢,她真气自己,这么笨拙!
  看著她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轻轻颤动啜泣著,秦关突然很想狠狠地揍自己几拳。
  楠竹说得对,他真是不会说话。
  「你别哭。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放缓声音地赔罪道:「是我太大声了,对不住,你可以原谅我吗?」
  玉洁哭湿了衣袖,尽情地释放了方才的惊恐情绪後,情绪终於比较稳定了,她抬起头,抹了抹眼泪,不好意思地对他摇摇头。
  不是他的错。
  可惜秦关看不出她的意思,误会她摇头是不愿原谅他,不禁脸色微微一白,感叹道:「的确,我确实不只欠你一个道歉。」
  她眨了眨被泪水洗得晶亮的大眼,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  「我愿意负责。」他沉重地道。
  咦?玉洁不解的又眨眨眼。
  「只要你说,我都会答应并且做到,这是我欠你的。」他低沉有力地道:「你说吧,你要什么?」
  她发呆,要什么?
  话一出口,秦关猛地惊觉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地又说错话了。
  她是个哑子,怎么说得出话?他这不是分明欺负人吗?
  秦关身子一僵,额头有些冷汗,愧疚和惭意深深地淹没了他,急於想要弥补,他的眼神和语气都温柔了下来。
  「你会写字吗?」
  她点点头。
  他如释重负,左顾右盼却没找到纸笔,或是可以拿来充作写字的物事,当下想也不想地抓住她的右手放在自己厚实的掌心上。
  玉洁小脸倏地涨红了。
  要、要做什么啊?
  他深深地凝视著她,「你写在我掌心上,我看得懂的。」
  她的小脸满是红晕,耳朵更是滚烫得不得了,心跳怦然地勉强点个头。
  「那么我问你答,可好?」
  她再点点头,小手有点发抖。
  他的声音温柔下来分外动人心弦,浑厚得像是丝绒般滑过她的心坎,她忍不住轻颤了下。
  「我刚刚吓到你了,是不是?」他满心都是亏欠和疚意。
  她有点怯然,轻轻地在他的掌心写下——
  不是的,是我的错,我也吓到自己了。
  她纤细的指尖像羽毛般在他的掌心里轻划,秦关浑身微微一震,他强抑下胸口的怦然悸跳,试图维持原来的面无表情。
  「你太善良了,我知道我吼叫起来是什么样。」他有一丝无奈地道:「我看起来一定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疯狗,要不就是头被激怒的熊。」
  玉洁一呆,忍不住轻笑了起来,随即又受惊地捂住嘴巴,似乎不太确定这样笑可不可以。
  他有些快慰地看著她,温和地道:「你总算笑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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