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21号公主  第3章

作者:苹果鸟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4 04:03:58      字数:1228
  “再半年你就要考大学,一分钟都不能浪费。”老师一来,恭敬的行完礼说声“麻烦老师了”,他就到附近的茶坊跟朋友聊天打牌。原本我是不答应他帮我请家教,这样的安排我是断然拒绝的。我的坚持,得到的是他第一次盛怒地对我吼叫。我认为我得到的已经太多,“大学”对我向来都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,现在的我只想守着他,等待给他一个家,几个小孩,帮他清理满身的油污、疲惫,听他抱怨着国家大事,人情冷暖,做他的好妻子已是我唯一的志愿。他漠然不语的看着我,一天、两天、三天整整十天不再跟我言语半句。
  我可以忍受数不尽的冷嘲热讽,无端地辱骂,但是在他的寂静里我却无法生存。所以我屈服,他笑了。没有胜利者的骄傲,他像是松口气似地说:“幸好你答应,不跟你说话比扛钢条还要累上几百倍。我是为了你好,不要怪我喔!”
  我当然知道他是为我计较着。只是我这命薄之人,真能承受这般天大的福份吗?今后我读书,他做工,变成了每天固定的模式。“反正我不爱念书,喜欢摩托车又不需要去开店,有钱爱怎么玩都行,不是吗?”
  不管里长太太歇斯底里地咆哮,师长的关切,他一概置之不理。11点,我跟着老师步出办公室,他必定笑盈盈地站在我们面前,手上拎着帮老师备好的宵夜,再千谢万谢地送走老师。
  “累吗?”每天不变的问候。除了我以外,他似乎看不见自己日渐加厚的手茧,变粗的胳膀,就算脸上总是浮着一层油污铁屑他也毫不在乎。“走吧!吃东西去,我刚赢钱,好好去吃一顿。”
  为了养胖我,他努力每天赢钱,我也每天装傻相信,他没拿薪水来撑肥我。肝连、大肠、嘴边肉、猪心、猪肺……附近面摊的老板,只要见到我们在小圆桌旁坐定,面、小菜加上迎接大客到来的笑容,就陆续不停地端上桌。尤其是猪肝和老板特别料理的麻油腰花,更是他指定要我逢餐必食。从前再奢侈也不过在面里多加颗卤蛋,多点—份豆腐跟烫青菜。在缩衣节食的夜里,高丽菜伴上一口浓郁的肉燥,已经足以让我感动的不知所以,更何况几近浪费地将鲜肉热汤大盘大碗地供上眼前。
  我没有说吃不完的权利。在我露出厌恶表情之前,他会一瓢一筷地确定我将食物好好送进口中。等我吃饱后,他才会安心的开始填满自己的肠腹,青春期加上体力的劳动,他好像多出两三个胃似的,再多的食物也都能装得下。他吃得很投入,但是从不会忘记抬头看看我,在喝汤回气的空档,对着我笑。
  “很像猪喔!”如果我也正笑着,他一定会赶紧放下筷子,拿张面纸抹干净嘴,把笑容撑得更大点,不好意思地说着。他不像猪,他比长他10岁的人,更像个汉子。是铁打金铸,强风豪雨都吹不倒灌不破的高墙,我是他呵护下的小花,慢慢散发出无忧的香气。
  避免父亲趁我不在时回家,他一定会送我上楼到家为止,等到确定家中没人帮我关闭窗门后,他才会离开。他一直希望我能搬到他家居住,甚至也整理出一个空房。说服好里长太太,就等着我点头迁入。但是我不愿意自己变成无家可归,必须寄人篱下的无父无母孤儿,所以我宁愿继续付着房租,等着父亲清醒稳定的那天,希望等到家能像家,父慈子孝那一天的到来。
  “好好睡,明天我来接你上课。”迫不及待成为他生命中第一个女人,是我真实的欲望,但额头和唇上的吻,却依旧是我们最亲密的底线。我更肯定他想要我,而且是想得要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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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我要好好珍惜你。”17岁的他,从哪得来的高贵情怀我不知道,但我是抱怨多于感动,可是我总不能汲汲营营向他索求性爱,我只好等待,在等待的过程中让自己变得美好,等着把最完美的自己交给他。
  我们的爱情故事全校皆知。训导主任和教官出乎意外的赞成,更把我们当成男女交往的典范。他不再是师长眼中的问题学生,举凡学校的公物损坏,只要他会修理的,他就从工厂搬材料来替同学们进行修复服务。学校对于不继续升学的他,也尽量容许他迟到早退,我相信这跟校长家顶楼加盖的免费铁架工程有必然的关系。
  他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在操场角落边上,搭上两棚八座的秋千,结实的白钢结构,精致的水蓝珍珠漆,当然也是分毫不取。唯一的条件是学校得答应,另外让他帮我搭一座个人专属的秋千。
  学校没有反对,同学们兴奋地期待它的模样。又一个礼拜后,一座同材质牙白粉红的秋千在一片蓝色的旁边,静静优雅地矗立着。左边的钢柱上刻着“晴雅号”,右边钢柱写着“恒峰制造”,他将字刻在柱末,极小的字体加上他特意移植杂草掩饰,若是没有人专程告知,根本无从发觉。
  “喜欢吗?”
  “嗯!”我怀抱着他,早已涕泪纵横。
  不过他的用心其实多此一举,我的秋千盖好不到三天,就有多事的同学用厚纸板挂上“晴雅学姐专用,擅入者死”的小牌子,几个不信邪的学弟妹,尝试着越雷池一步,也在众怒难犯的压力下,纷纷认输离去。到后来,除了放学后,有不明究理的孩子能在“晴雅号”上游玩嬉戏外,它就是我专属的秋千。那是我小六时的梦想,我才对他提过一次,他就帮我实现了。
  不只是这小小的秋千,每到月初他领了薪水,不管是衣服或鞋子,我欠缺的一般女孩的生活用品,他都会千方百计的替我买齐。
  “我用不到乳液化妆水。”
  “以后可以用。”
  “没地方穿时髦的衣服。”
  “再过几个月你考上台北的大学就能穿。”
  “我不想考大学。”
  “你有胆子不去考看看。”
  他瞪大着眼睛要我收下东西,收回不考试的说语。他的眼神里有一大片蓝天跟汪洋,是留着为我蔚蓝和广阔的。
  “那你呢?”
  “去当兵,回来后继续专心爱你一辈子。”
  他花了1个月的时间终于让里长太太接受我。又一个月后,里长太太将我视如己出。在跟我交往后,他变得体贴孝顺,眼中的暴戾之气化为祥和安定,他停止咒骂母亲的愚蠢与认命,他向母亲证明他是可以取代父亲成为母亲的寄托。里长太太发现令他改变的是我,最初嫉妒,渐渐地相信我能为她守住孩子,最后原谅和接纳。有我们的陪伴,里长太太不再三天两头的跟里长吵闹,也不计较里长与身边的女人在外面公开的出双入对。她说,经营着我们三人小小的家,比起夺回丈夫的惨烈割喉战来得干净、愉悦。这十年的仇恨划花了自己的脸,发黑发臭的舌头再也尝不出人生的其他滋味,她深觉“爱一人,杀千人。”多么地不值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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